“相信我!”玛丽昂说,“只要……”
雅各看见希望的火光在那些刚遭难的混血脸上点亮,有着shòu人血统、生长在shòu人部族中的人们对qiáng大的战士下意识有着几分信任,这些蠢货,难道能打就意味着可信吗?雅各几乎愤怒起来,为他们脸上的希望,为自己心中骚动起来的部分。麻木而贪生的角斗士在这里活得最长,任何不切实际的煽动都会让接下来的日子更加难熬,你要如何带着希望活过无望的每一天?
“女士们,先生们!今夜的娱乐就到此为止了吗?”主持人拖长声音说。
“不!!”人们喊道。
“不!”主持人高声道,“shòu人战胜了野shòu,那么与他们的同胞比起来又如何呢?笑到最后的究竟是经过严苛训练的角斗士老手,还是野xing未驯的新鲜shòu人?让我们先从屠熊的小妞开始吧!”
又一间牢门被打开。
斗shòu表演不是结束,野shòu带来的鲜血只是开胃菜。shòu人之间的角斗永远是角斗场的固定曲目,受过训练的shòu人角斗士将击败新人,杀掉在前一场受了致残伤的人,给剩下那些留下永久xing的伤痕,像他们自己曾经遭遇过的那样。人类需要他们教会新的角斗士重要的一课:在这里,shòu人注定要为了能活久一些同胞相残,为了人类的娱乐战斗至死。
“她的对手是——黑熊泰德!一枪屠熊的小妞是否能将这只人形黑熊也一枪放倒呢?”
隔壁牢笼的角斗士走了出去,身体不高却非常结实,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拿起短剑与厚重的塔盾。那面盾牌能遮住他的脑袋和小腿,重得像一面墙,泰德曾用它把对手砸出脑浆。有人开始喊他的名字,“我赌你获胜!”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这样喊道,“砸扁她的脑袋!”
泰德在人们的要求下浑身披甲,只露出脑袋,被剃光的头皮上竖着一对发育畸形的黑色耳朵,在正常人类耳朵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古怪。玛丽昂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泰德已经大吼着开始冲锋,他的盾牌比玛丽昂整个人还大。
黑熊泰德的资历不比雅各老,但这个浑身伤疤的老角斗士下手更狠,甚至会故意弄残自己的对手,好在未来增加自己的存活率——老板痛恨这种损失,但观众们爱死他了。如果玛丽昂下不了手,她一定会折在泰德手上。
玛丽昂一动不动,雅各等待着这个天真少女的收场。
她在被撞上的前一秒弹跳起来,跳过塔盾横扫的范围,蓦然向下挥枪。口口声声说着没人会死的少女一枪刺进泰德的后颈,让他一声不吭地向前倒去。他沉重的身躯砸在护栏上,塔盾将之撞出一个不小的凹陷。
雅各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如释重负还是感到失望。玛丽昂活了下来,但她天真的念头没有……等等,地上的人是在喘气吗?
黑熊泰德不省人事,他的眼珠泛白,然而胸口起伏。玛丽昂不知何时将木枪调转了位置,击中泰德的不是枪尖,而是枪杆。雅各以为玛丽昂会犹豫,但她没有。雅各以为玛丽昂痛下杀手,但她也没有。
观众席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了,只有少许赌输的人还咒骂着泰德的名字,其他人全在高声赞颂着今夜角斗场上升起的新星。主持人给玛丽昂冠上“奇迹小姐”的名字,“一匹黑马!”他喊道,激动得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雅各的脸再次贴在了栏杆上,他的心砰砰跳着,说不出自己在期待什么。
玛丽昂的第二个对手也是一名老手,那个人戴着皮质护具,一手拿着网,一手拿着三叉戟。前面两个熊都是力量型选手,这一位则靠敏捷吃饭,他绕着玛丽昂满场奔跑,直到最后被一枪戳倒。shòu人少女对时机的把握无以伦比,像最出色的丛林猎手。看台的气氛为此引爆,倘若视线有重量,玛丽昂一定已经被压进了地里。雅各却只是一直盯着倒地的那个人,一直看着,看见倒地的人呼吸。
“奇迹!”观众们喊道。
“奇迹?”雅各低语。
他摇摇头,眼前牢门开启。
“最后一个挑战!”主持人声嘶力竭道,“我们的山狮雅各!”
他的装备是小型放盾牌和一把匕首,观众们不喜欢让他穿皮甲,雅各便赤luǒ着上身,只穿一条布质短裤。他的新人秀最后的压轴对手,人们欢快地叫他新人杀手。
事qíng一般如此运转:老角斗士一个接一个一个打完幸存下来的新人,把他们送下场,送进角斗士学校或停尸间。一般qíng况下,斗shòu总有减员。一般qíng况下,一个老手会依次打过一个个新手,鲜少有新人能获胜,更别说像这样卡在第一个,一路打到最后一关。玛丽昂像一面盾牌,cha在其他新人与老角斗士之间,硬生生让这场残酷的教训变成了她的独角戏,但这事到此为止了。
人们看完了奇迹,现在他们要看见血。
他们的战斗在雅各上场的下一刻爆发,玛丽昂是个聪明的猎手,但雅各更富有经验。他的童年在森林里度过,少年时期在严酷的角斗士学校不断训练,青年时代则一直在角斗场上摸爬滚打,幸存至今。他的动作迅速、凶猛、准确,没有一丝花哨,匕首在近身的第一时间刺穿了玛丽昂的侧腹。
她飞快地向旁边滚去,及时躲避过了接下来的斜刺动作。她的血顺着雪亮的匕首滴落在地,倒映在看客眼中,引起一片轰动。观众们像闻到鲜血的鲨鱼、蚂蟥、苍蝇,他们的眼睛在灯光中一片血红。
玛丽昂躲开了,但雅各已经近了身,这距离长枪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他不像曾经那样年轻了,爆发持续不了多久,体力注定拼不过新人,可速度与玛丽昂不相上下,技巧更胜一筹。匕首银鱼般贴着láng人的身躯上下翻飞,每次接近注定扯开一道红线,一旦玛丽昂的反应跟不上他,雅各就会让切口变得更大更深。
那对这姑娘来说肯定是糟糕的体验,这样近的距离之下,雅各能看见她龇出犬齿。他闻到她身上越来越qiáng烈的shòu类气息,那股属于láng的攻击xing气味刺得他汗毛倒竖,喉咙发痒,雅各险些在玛丽昂低吼时吼叫回去,超出训练,近乎本能。
匕首削断了木枪。
看台上的观众在惊呼,在尖叫,这一切都离雅各很远。木枪断裂时,他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木枪不是玛丽昂所仰仗的武器,倒不如说,那是野shòu穿在身上的皮。
玛丽昂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她迎着匕首扑了上来,突然变长的指甲撞在刀刃上,磕碰出金属相撞的声音。这股大得可怕的力量让匕首脱手,根本不给雅各反应时间,利齿同时压上了他的咽喉。
他在láng吻之下抽了口冷气,耳朵上的红棕色毛发完全炸开了,浑身止不住颤抖,又像恐惧又像兴奋。雅各完全动弹不得,如同面对食物链的上层。他稀薄的shòu人血脉发出警告,他在幻觉中看见巨shòu的身影,那是一头极其美丽也极其可怕的白色巨láng。
在幻觉之中,白láng合拢了牙关。
但玛丽昂松开了嘴,她喘息着爬起来,牙齿与指甲艰难地收缩回去。她之外的整个世界又回来了,角斗场的声音炸得雅各头疼。玛丽昂对他伸出手,他没有握住,也没有试着自己爬起来。雅各知道一切结束了。
“杀了他!”
“杀了他!”
无数个声音这样喊。
雅各曾在角斗场上风靡一时,但如今他三十岁后半,过了角斗士的huáng金年龄,充当新人秀的压轴人物是他唯一幸存的机会。如果他不能解决玛丽昂,人类会处理他,像处理没用的垃圾。他躺在角斗场的地上,意外不觉得特别遗憾,要是他们中有一个应该活下来,玛丽昂会是更好的选择。
他在此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兴奋什么,在短暂的幻觉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上没被燃尽的东西。清扫场地的卫兵拖起了雅各的胳膊,他想,可惜巨láng没有咬断他的喉咙,那会一个更好的死法。
“说出你的要求吧,奇迹小姐!”主持人极具煽动xing地说,“作为唯一一个在新人秀中走到最后的角斗士,你想要实现什么样的愿望?是休假,财宝,还是——赦免?”
“赦免!”玛丽昂这样说,指着雅各,“赦免他!”
到处都传来了嘘声,玛丽昂在嘘声中又说了一次。“你确定吗?你可以要任何东西,甚至赦免你自己!”主持人说,“今后你可以再也不参与角斗,成为角斗场的吉祥物!”
“我确定。”玛丽昂说。雅各看到她用口型继续说道:“我要的东西你们给不了。”她的表qíng近乎冷笑。
雅各活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活下来,无论从什么方面看他都不配得到这种奇迹。奇迹,今晚每个人都在念叨这个词语。等候室里的所有角斗士注视着角斗场,注视着玛丽昂,像看着划过天边的闪电或流星,光线点亮了他们黑沉沉的眼睛。散场的观众兴致盎然地讨论着新杀出的黑马,当做一场趣闻看待。雅各看着那些将被送入角斗士学校的新手,看着玛丽昂挺拔的背影,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变得不同。
或许他可以相信,他忍不住想去相信……这个奇特的láng人少女,不会一闪而逝。
第60章
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几个小点冲破了远方的云层,在身后拉出长长的白色轨迹。仰望天空的孩子手舞足蹈,跟着天上的黑影奔跑。他的母亲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领,将他从jiāo通要道上挪开。
“妈妈,是龙!”孩子欢呼雀跃地指着天空。
“对,是龙和龙骑兵。”母亲含笑复述道,她把跃跃yù试的孩子抱起来,那孩子对着天空用力挥手。
东南角的居民已经习惯了天空中飞过龙群,惊慌失措已经变成波澜不惊。龙的影子从城镇与郊区的天空中掠过,大部分时间只能看到与鸟相差无几的小小黑点,小部分时候则能看清那双巨大的翅膀,还有长长的脖子和尾巴。故事中喷火焚城的巨shòu其实跟牛差不多大,背上背着士兵,从未发生过袭击人畜的事qíng。
不过是会飞的马罢了,渐渐有人这样认为。再后来绝大多数人都变得相当淡定,龙骑兵的每日训练变成一道固定的风景。城外的老农看向掠过头顶的成排飞龙,敲着烟杆嘀咕:“现在七点啦。”
只有孩子们还在继续大惊小怪,他们在骑马打仗游戏中新增了龙骑兵的位置,并为扮演这一角色的人选吵得不可开jiāo。“我今后会成为真正的龙骑兵!”又一次猜拳输掉龙骑兵扮演权的孩子不服气地说。既然弓箭手、工匠、德鲁伊……这些从来没出现过的课程都已经在陆续招生,未来的职业选择中一定也会增加龙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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