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歆呆呆地瞪着他,转了半天脑筋,还是只有那句:“你,让我想想。”
程启把心里话吐了个明白,轻松不少,答的也还是那句:“你慢慢想,慢慢想。”
张歆发呆的功夫,小qiáng已经下地,翻出门槛,向程启跑过去:“爹,我也淋雨,淋雨好玩。”
程启慌的一把抱起,塞回屋里:“淋雨不好玩,小心病了,要吃苦苦的药。”
小qiáng不服气:“爹为什么淋雨?”
“爹,呃,我有话急着要告诉你娘。”
“告诉完没有?”
“讲完了。”
“爹陪我玩。”
“小qiáng别闹!先让你爹——”
程启两眼唰地放光,嘴唇哆嗦起来:“阿歆,你——”
“我口误。小qiáng,叔叔身上湿了,捂着会生病。你先让他回去换身衣裳。”
小qiáng被劫持的五天后,张歆带着小qiáng回到家中。
陈林氏喜极而泣,抱着小qiáng从头摸到脚,又从脚摸到头,一遍遍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难受,有没有饿,有没有疼。
小qiáng有点排斥她的怀抱,不过没有表现出qiáng烈的抗拒,只是不开口,光摇头,一只手紧紧拉住张歆,明显是怕阿婆再把他从妈妈身边带走。
陈林氏看的心酸内疚,擦擦眼泪,把孩子塞进张歆怀里:“妹,孩子受了惊。往后几天,你多陪陪他,旁的事都先放放。”
晚些时候,程秀来了,除了看望张歆和小qiáng,还带来董氏的慰问,让张歆安心在家休养,照顾孩子,不必管酒楼的事。这段时间,酒楼的生意,范家的喜事,她亲自过问。
不管董氏出于什么考虑,做出这个决定,张歆都当做善意,接受并感激。
这一场变故,表面上,小qiáng没有受到伤害,可心里仍然留下了yīn影。他不相信阿婆,也不相信阿福了,不肯出门玩耍,几乎时时刻刻都要看见妈妈。张歆需要脱身一下,就得让小羊陪着他。张歆走开稍稍久一点,小qiáng就会要求姐姐带他去找妈妈。那点时间基本只够张歆完成一些私人事务。
更糟糕的是,小qiáng的恐慌影响了小羊,勾浓了她心底被张歆努力淡化的伤痛。
张歆关在房内洗澡,倦极,不小心睡了过去,被大姆拍门叫醒,出去就看见姐弟俩个抱成一团,缩在门边,满眼害怕。张歆的心揪疼了。
生意,打算,都可以暂时放下,她的时间首先要用来陪伴孩子,重新建立他们的安全感。
隔了几天,张歆才知晓董氏叫她留在家里的缘故。
小qiáng被劫,张歆求救于程启,二人匆匆出海。因着福寿阁的名气,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将两人关系渲染得暧昧迷离。那pào船上两个水手,在他们前脚回到泉州,与人说起他二人及小qiáng相处的qíng形,俨然两口子带一个宝贝儿子。
张歆在码头就与程启分手。程启抱了小qiáng下船。程六早带了马车在港口等候。程启站了一会儿,目送马车远去。他们自觉行止大方,心底磊落,落进存了偏见的眼中,就有了很多臆测,恶意的推断。
流言传开。猜他二人日久生qíng,暗地里已成一双,还算好的。竟有人说张歆早就认得程启,勾搭成jian,谋害亲夫,来泉州投奔jian 夫,因张歆身份进不得程家大门,才假意弄出一个合伙生意。还有没见过小qiáng的,一口咬定小qiáng就是那孽种,要不然,程启怎会那么上心出力?
陈林氏等人很怕张歆听说这些,会崩溃,没想到她呆了一呆,笑着摇摇头,说了句:“别担心,我没事。”就真似一点没放在心上。
面对流言,张歆一句也不解释,压根不去辟谣。都说人心不古,此时人心普遍的恶意比之媒体发达年代的人们,差得老远。之所以有杀伤力,在于此时的制度,和人们对名誉和清白誓死捍卫的重视。张歆没有以死明志的想法。没影的事,不可能用来定她的罪。漏出一两句,成了马脚,引出真qíng,更加糟糕。她准备让时间去消化这些留言。
程启可想不到她有这么qiáng的承受能力,又急又恨又怕。流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根本是要置阿歆于死地!
阿歆回来泉州时间不长,接触的人不多,也没听说与什么人结下仇怨,是谁这样害她?还是,为了对付他?他又跟谁结了仇了?碍了谁的事了?
一桩桩一件件想过来,程启想到了客如归,想到了朱家,咬牙跺脚:“bī人太甚!说不得,只好愧对岳父临终请求了。”
111 行动
程启找到朱二的叔叔,朱家活着的唯一对当年旧事知qíng的长辈:“朱二欺人太甚!他总以为我欠了朱家多少,看来,我只好与人说说朱氏梁氏当初是怎么被我克死的了。”
对方赔笑说:“贤侄,朱二是个浑人,你何必同他一般见识?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我老头子看在眼里,你岳父在天之灵也必领qíng。朱二胡闹,丢得是朱家脸面,我并没少说他,可你看他那人,是个听劝的么?这回,他又怎么惹着你了?你且说来,我与你分解分解。”
程启不是傻子,哪会自己去翻炒谣言?见朱家连长辈都这般无赖,心中恼火,也惋惜——朱家快完了!可怜岳父一辈子心血!
朱家人这般嘴脸,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撂个话,转头就去找朱二亲嫂子王氏的弟弟。
王氏乃是闽王后裔,家族在福州根基颇厚。她伯父与范老爷有些jiāoqíng,这回也收到范家请柬,自己没来,让王氏的亲弟送了礼物来,并探望寡居的姐姐。
曲里拐弯地,都认识。程启请他传句话给王氏:“朱二再三欺我。朱家长辈推诿,不加管教。还请大嫂给个态度。”
王氏听后,略微沉吟,吩咐弟弟:“你立刻遣人回家,告诉大哥,那个人那件事,到该用起来的时候了。动作快些!”
王氏弟弟不知就里,却也明白涉及朱家秘辛,姐姐要对付不是东西的朱二,也不多问,转头回去分派。
这边王氏被勾起前qíng,呆坐许久,心中又是怨愤,又是凄苦,又是羡慕。
她一直防着朱二对她母子不利,早在他身边安了耳目,对朱二和客如归的事,不说了如指掌,该知道的都知道,自然明白朱二激怒程启的缘故。程启看着公爹的qíng面,念着与小姑少年夫妻的qíng义,对朱二这些年的恶形恶状都忍了让了,这回却因牵扯上那个张氏,一并发作起来。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若不出手,只怕程启真会拼上自家脸面,揭破当年事,再动用程家力量,毁了朱家。闹将起来,程启固然丢脸,她丈夫名声坏透,两个儿子以后如何做人?她的儿子才是朱家嫡长的继承人,眼看能支撑门户了,她又怎能让朱家毁在朱二手中?
程启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那个张氏倒是有福气!说起来,这份福气,原本是小姑的,只怪她自己看不清,听了婆婆的鼓动,为了与自己婆婆对抗,把陪房的珍珠给程启做妾,到头来,坏了自己xing命,搭上肚里孩子,还陪上自家父兄。
珍珠原本是婆婆身边的丫头,会成为小姑的陪嫁,也有王氏的功劳。珍珠生得好,出身低,志气却大,很会在主人面前小意殷勤,见到朱大朱二更是有意无意总要送几个眼风,勾得兄弟两个心猿意马。普通一个美貌丫头,就让丈夫收进房里,也不算什么,可这珍珠——王氏无意中见识过她的狠和毒,绝不肯留她在家。
朱程有亲,通家之好。朱父从小看重程启。婚事也是朱父先提议的。董氏看着这个儿媳长大,也很满意。朱母满意女婿老实,却嫌亲家太厉害,抓紧时间向女儿传授御夫之道,与婆母抗衡。
一开始,小夫妻感qíng还好,却不知为什么才一个月,朱氏就让程启纳了珍珠,那以后就面和心不和起来。王氏猜想都是珍珠搞的鬼。
朱氏验出身孕。程四老爷旧疾发作,病倒,不能再跑船。程启带了船队出海,新手没经验,很是遇到一些麻烦,返航又遇上海盗,连人带船被扣下,迟迟回不来。
珍珠本是个水xing杨花的,尝过个中滋味,哪还肯守空房?就开始勾搭常去程家探望妹子的朱大。
朱大最疼这个妹妹,与程启关系也好,担心在海上的程启,也不放心第一次怀孕,担惊受怕的妹妹,隔些日子就过去看看,也是奉了父亲的意思,看程家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那阵子,两亲家关系很好。
朱大本不是个糊涂人,却还是没逃过珍珠的手段。程家众人,自顾不暇,没人把珍珠当回事,也没人留意到舅爷登门频繁了些。然而,纸包不住火,撞破他们的居然是朱氏。
关系丈夫和大哥的名声,朱氏没有声张。朱大羞愧不已,回家就病倒了,心病大于身病。
朱氏虽然瞒下实qíng,没大闹,却也不肯饶过珍珠,可她一个娇养的深闺女子,如何是珍珠的对手?反被珍珠制造事故重伤,流产而亡。长媳死得蹊跷,董氏为了向朱家jiāo待也要查个清楚。朱氏另一个陪嫁丫头珊瑚,早先没有实据不敢说,被董氏问到,全说了。
朱父本想给女儿讨个公道,拉出的却是儿子的丑事,反要求程家帮忙遮掩隐瞒,回家把还病着的朱大拖下chuáng,狠打了一顿。朱大痛愧jiāo加,听到妹子死亡的原因,吐出两口血,昏死过去
董氏对外称珍珠病重,却把这个祸水悄悄送回了朱家。害死女儿,最器重的长子也被她害去半条命,朱母视珍珠如仇寇,看也不看,就让心腹大刑伺候。
珍珠被活活打死,才有人发现她□出血。原来竟也是有了身孕。显然不是程启的。
朱大好容易醒过来,听说这个,又晕过去,经过朱父一番痛心疾首的教导,挺过了这几番打击,终究也没真好起来,在病榻上拖了一年多,还是死了解脱。
王氏也曾问过自己,早知事qíng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还不如早早让朱大得了珍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当初没做错,那样jian诈狠毒的女人,除不掉,只好送走,否则,送命的就是她和她的孩子。
关系两家脸面,两边长子的名声,两边父母都没声张,设法遮掩了过去,原来密切的往来却冷淡了。
董氏为程启谋再娶,被人问到前面一妻一妾死亡,与岳家关系冷淡的原因,言语不祥,被怀疑程启“克妻”。朱父心怀愧疚,想把庶出的小女儿嫁过去,被程家拒绝。那以后,两边就只剩一年一次的新年走礼。
朱大死时,王氏的两个孩子还小,朱父在连番打击下,也病倒了,朱家落到朱二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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