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半晌,终于记起来小时候玩的一种抽竹签的游戏,又叫挑棍。于是上柴房找了一些树枝,去了皮削得细细的,一种平头一种尖头。然后招呼小孩过来两个人在油灯下玩了起来。
小孩聪明,他就稍微说了一下,示范一下,他就明白了。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一大一小两个人,对着一把棍子,奋战到深夜,边上一张白纸上细细的记了战绩。小伟拿出手表看了一下已经快十二点了,招呼小孩睡觉。宋平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他极听话。
廿八一早两个人吃过早饭又在院子里摆起来了,依旧是挑棍。反正他们今天也是闲的,年糕收拢起来用布包了等它自己变硬,黏米还得继续晒。院子的围墙挺高的,风也不怎么chuī得进来,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到晚上看那些黏米晒得也差不多了,明天除夕,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做冻米糖了。杜小伟负责做,宋平负责看。
炸了米花,然后熬糖拌料,除了花生瓜子仁,他们还往里面放了一些黑芝麻,又切了些红绿冬瓜丝放进去。切片上架,等忙完了已经到深夜,看一块块冻米糖,卖相真是挺不错。虽然晚上吃甜食不好,不过他还是纵容宋平尝了一块,自己也啃了一块。换了以前,这冻米糖他实在看不上眼,不过这几年很少吃零食,拿一块啃啃,他自己也觉得十分香脆可口。
廿九早上杜小伟拿年糕切成小孩巴掌大小的薄片,下油锅加酱油葱头炒得香香的,又打了两碗jī蛋汤,两个人吃饱了照旧晒太阳,挑棍。午饭前杜小伟把他的宝贝手表拿出来,耐心的教小孩看时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小孩藏私。小孩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很好奇,也觉得十分神奇,杜小伟跟他说这个东西不可以让外人知道,小孩十分慎重的点头保证。
中午他们杀了一只jī,把jī内脏洗净处理了,拿来爆炒,炒了一个包菜一个酸辣土豆丝,再挖几个卤味出来,也就挺丰盛的了。
晚上是年夜饭,在杜小伟记忆里,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总爱煮上一大桌,等大家都吃饱了,还是有满满一桌,有些菜甚至都没有动过筷子,大概是要表现生活富足、年年有余的意思,正月就凄惨了,在吃不完的剩菜中度过。
这两年跟着老头,去年他们俩过年虽然加菜了,但是过得还是十分简单,今年是简单不得了,但是他也不喜欢吃剩菜,所以稍微丰盛些就好了。
一盘卤水、一盘红烧鱼、一盘辣子jī、一盘糖醋排骨、一盘蒜泥白菜、一盘玉兔奶huáng包、一盘芹菜ròu饺子。对两个人来说,也算是丰盛的了。然后又取出他夏天泡的一坛杨梅酒,两人吃得也算是其乐融融,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小孩没有了刚来的拘谨,吃起饭来也很放得开。加了冰糖的杨梅酒虽然不怎么醉人,小孩还是喝得脸蛋红扑扑的,打着饱嗝被杜小伟带到卧室睡觉去了。杜小伟也就着睡去了,碗筷留着明天再慢慢收拾吧。
两个人窝在一个被窝里,面对面睡去,酒气熏得脸庞都有些红,呼吸也带了热气,在这冬日里显得十分暖和。外面放鞭pào的声音此起彼伏,屋内睡意正浓。
第5章 上学
年初那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没事就吃了睡睡了吃。杜小伟折腾出一副飞行棋一副跳棋,两个人玩得天昏地暗。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眼看着明天就十五了,他们打算十六开张,所以该是开始gān活的时候了。杜小伟看城南的成衣店开张了,就带着宋平过去置备了几套,小孩这几天被杜小伟养得皮都嫩了,虽然还是有段枯瘦,以后慢慢会长开来的。
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豆沙之类的东西也先准备好了,冻米糖拿些到别人家小店里寄卖,若是有市场以后也是要接着做的,钱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
小孩gān活很勤快,勤快到杜小伟觉得自己在压榨童工,不过有人帮忙真的是轻松多了。总体来说,宋平是一个十分聪明懂事的孩子,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跟人打jiāo道,虽然说有点太粘人了。
不出几天,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杜家包子铺的老板收徒弟了,整天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
杜小伟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尾巴。但是他现在也有一个头疼的问题,小孩到底要怎么称呼自己才比较合适呢。称呼是个大问题,叫师傅不太合适,他不喜欢。直接叫名字也不合适,怪怪的。想到头疼的时候,他问小孩:“要不你以后叫我哥吧?”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他看起来不老,但是也结结实实的大了小孩十二岁。
“恩,哥。”但是小孩完全没有异议,一句哥叫得杜小伟直甜进心底。
从此以后某人将溺爱进行得更加理直气壮了。哥哥疼弟弟,天经地义。
他每天做完生意就全心全意的伺候他们家少爷了,可惜小孩不是少爷的命,杜小伟同志不得其门而入,没事就追着小孩问,饿了么,想吃什么了么,你看那谁谁家的小孩新做的那套衣服好看不,要不咱也做一身……
可惜小孩除了对他做的吃食有些兴趣外,对那些穿的用的,都没有太大yù望。最后杜小伟只好变着花样给小孩做吃的,只要是他想得出来的,都得折腾出来给小孩尝个鲜。
几个月下来,楞是把小孩从gānhuáng枯瘦的小青糙折腾成迎风招展的小树苗。
杜小伟今年二十六了,是落风城里有名的大龄男光棍,相上他的姑娘不是没有,但是因为他是外乡人,以前又没有什么营生,所以大伙儿也都没什么动静。但是现在他的包子铺生意越来越红火,于是在这一年的chūn天里,很多有闺女的人家都开始蠢蠢yù动了。
不时的有媒婆上门说亲,但是杜小伟本来就没这方面的心思,而且他在宋老爷那里扯了谎,娶妻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后来看宋平实在烦那些个媒婆,便放出口风,说自己命硬得很,在老家也是说过亲的,没两年那姑娘得了病死了,后来村了遭了水灾,父母也没了,到头来剩他一个。没多久,他的凄惨身世被改编成多种版本在城里传开了。生意着实冷淡了几天。但是转眼又慢慢好了,怕什么呢,命硬又不传染。
等这一波差不多过去,杜小伟琢磨着给小孩找个学院读书去了。毕竟十四岁的小孩,大字不认识几个,真不是个事。城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书院,大的权威,每年都能出几个不错的考生,小的是个老秀才在教书,也是像模像样的。
一天吃中饭的时候杜小伟跟小孩说了,问他想去哪个书院。
“我不想去读书,我在家给你帮忙。”
“你去读书也可以给我帮忙,晚上下了学可以帮我做包子。”
“那不一样。”
“一样的。再说你总要学点东西,不说出人头地,总要能写会算的不是?”
“你教我不也一样?”
“你看我拿毛笔写过字没?”
“那蒸笼上不是有写着么?”虽然平时都还是拿炭条记账。
“那是请张大娘的儿子帮忙写的。”其实他真不想说这个事。
“……”宋平无语了。在他看来他哥是万能高手,会做很多别人做不来的东西,吃的玩的,样样都很特别,店里的账目也是做得井井有条。原来不会写字……
杜小伟看他那惊讶又有点难过的表qíng,觉得有些奇怪,不就不会写毛笔字么。吃了两口菜,猛然想明白了,yù哭无泪啊。他真的不是不识字,只是不会写毛笔字而已啦。但是这个要怎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已。
但是在宋平心里,已经把杜小伟从不识字到奋发图qiáng,在没人的角落偷偷用树枝学写字,长大了还是不会写毛笔字,只好用炭条记账的辛酸血泪史富有感qíng的演绎了一遍。
吃了饭杜小伟就恹恹的会房间睡午觉去了,宋平只当他是想起自己以前坎坷的成长经历,那几天把他伺候得倍儿好。搞得杜小伟憋屈得直想撞豆腐。
“哥,我先去学,学好了回来教你。”
“恩,好。”杜小伟含泪(憋屈的眼泪)抚摸他家小孩的头顶。
宋平最后选了那家小一点的学院,主要是离他家近,走路过去都不要一刻钟,还有就是那里人比较少,教书吴先生是个秀才也很有一些真才实学。
杜小伟带小孩过去见了先生,奉了束修。把宋平留在学堂,自己独自回家了。别说,一个人在家里真是显得空的慌。晚上给小孩做什么吃的好呢……
宋平在书院里岁数不算特别大,但是却是同龄小孩里进度最慢的(不止慢一点点)。还好在这个书院读书的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宋平吃穿用度都算上乘,他们也不怎么敢欺负。只是小孩都有属于自己的小集体,宋平显得有些不合群,但是他完全不在意。他要好好读书,回家了可以给哥哥帮忙,还要教哥哥写字。
杜小伟有时候也跟着小孩练练毛笔字,晚上睡觉前还是会陪小孩玩一会儿。相处得倒也其乐融融。
五月份的时候一个过路的商贾看上了杜小伟的冻米糖。要了五百斤,说好了十天jiāo货所以那几天他很忙。但是因为糯米都是以前蒸好晒过备用的,所以倒也还能及时做出来,只是这一次以后,他家的gān饭就没有存货了,接着还得赶紧备上,反正这个东西能放,多备点没有关系。
这几天又要做包子又要做冻米糖,宋平说要回家帮忙他不让,也就是晚上给他搭把手。等这一波刚忙过去,书院里就传话过来说是让杜小伟过去一趟。
“杜老板,你家的孩子我教不了。找别的学院去吧。”他一进门就挨了当头一棒,想也知道,他家小孩把先生惹毛了。
“先生莫要这么说,宋平这孩子如果惹您生气,您尽管教训就是了。”
“教训,我一个迂腐不得志的老秀才,哪里有资格教训他。”
杜小伟听着这话不是味儿,猜想是不是小孩口没遮拦的把先生惹毛了。赶紧陪不是,然后又说自己生意实在是忙,一来二去的,便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宋平看杜小伟这阵子忙不过来,自作主张跟先生请假,先生一问原来是要帮杜小伟做生意,想也知道,可能是说了几句重话。宋平听不得他轻视自己哥哥的话,急了,于是扯出迂腐不得志的老秀才这一出。
杜小伟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可总算把这老先生安抚下去了。但是余怒未消,估计够宋平喝一壶的。但是也好,也让小孩长些记xing。
晚上小孩回家垂头丧气的,都不敢正眼看人。杜小伟也不理他,该gān嘛gān嘛。吃了饭洗了澡,两人回房,杜小伟还是算他的账,宋平做着先生布置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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