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娇娘接过茶,“莫笑姑娘还懂得南方的沏茶艺术?你去过南方?”
“见笑了,我不曾去过。”
“上等竹叶青。”阮娇娘饮茶入口,清香立即入喉,一品便知道是上等的竹叶青。
“阮妈妈果然是品茶高手。这竹叶青是蜀都城不曾有的极品,倒是一品便知。阮妈妈不是蜀都城人?”
“不是,我是南方人士。”阮娇娘答道。
五年前,阮娇娘相遇了君钦涯。客栈的一夜激qíng后,君钦涯从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打听到君钦涯的消失。到后来就跟到蜀都城,才发现君钦涯乃古域国的颢琰王爷,他跟她温qíng时说的话只是随口应付。
阮娇娘从沉思中收了眼神,才听到荷衣在问她话,“捧我出场便是花魁身份,是君钦涯的意思?”
“是,是他的意思。”阮娇娘随口应道。
阮娇娘这么一说,荷衣便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君钦涯放她来正是要引人耳目的。她出场时惊艳四座,正好应了君钦涯的意。他要引的人,只等兰香查来的结果,荷衣便能猜出十之八九。君钦涯不应该让荷衣见到暗室里的龙腾图。荷衣再也没有办法将前世今生的钦涯扯到一块。
“那么阮妈妈还要让我接客吗?”
阮娇娘看一眼荷衣,笑着道:“你既然回来了,就还是这阮娇楼的花魁。接客的事再所难免。”
阮娇娘这么说,荷衣苦笑。看来,这事还是得君钦涯说了算。既然这样,荷衣也不想再说。
荷衣沉默了,阮娇娘接着说:“在阮娇楼的姑娘没有不接客的。”
第二十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上)
阮娇娘走后,不多久,君钦涯就破窗而入荷衣的厢房。
荷衣正坐在书房伏笔题字。君钦涯没有声音地走到荷衣身后,也没有声音地看荷衣握着笔游离在宣纸上。她一笔一画都奇奇怪怪。荷衣写的字非属于君钦涯知道的任何字体中的一种。歪歪斜斜,该出头的不出,该弯的不弯。但他还是能看懂荷衣在写什么。
宣纸上,清楚明了地写着――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句末的问号打了无数个。但是古域国没有标点符号,君钦涯看不懂。下面的话,他更看不懂――
老公,前世我只是错了一夜,今生你就要如此惩罚我。你就这么恨心?
如果你能知道我来找你了,还被你丢到这青楼来折磨,你肯定会心疼的。可是你已经不是你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疼我、宠我。真的是前世因,后世果。一夜的错,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原谅。两清了,真的两清了。如果让你知道最终我还是自私地选择了放弃你,你泉下有知会心痛吗?这一世,我们就做陌路人吧。我接下来的人生还那么长,不能活在前世的yīn影中。也许下辈子又该轮到你欠我,只是那个时候冥王还会让我留着对你的记忆吗?
最后这些话,荷衣并未写出来,而是在心底冥想。想这些话时,她微笑、轻笑、苦笑,再后来什么笑的表qíng都没有了。她平静地看着自己写下的<<上讶>>名句,那平静就像是冬天里万物沉睡的大地,一片的沉静。也许那样的安静是为了在等待chūn的到来,也许那是已经没有希望的死寂。
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qíng?荷衣连yīn朝地府都闯过了,却在被君钦涯一连窜的折磨后放弃了希望。这世上哪有什么山无陵、天地合?
荷衣放下láng毫毛笔,将铺展开的宣纸收起,这才看到站在书桌前的君钦涯。她抬了眼皮,又垂了眼皮。看他一眼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她现在只想早点真正从君钦涯手里获得自由,做一个正常的女人,恋爱结婚、相夫教子。
君钦涯有些迷惑。荷衣两次提到前世今生,他想问她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怎么会信那些前世今生论。所以他仍是静静的看着荷衣,不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满脸不屑、冰冷。
荷衣见他只站着,不说话,她开口道:“我自己回来,不用劳烦你派人追杀。”
君钦涯认真地听着,仍旧不说话。
墨水风gān了,荷衣将卷起的宣纸立放在竹筒里,铺开另一张继续题笔。看她看似专心题字,实却在提醒君钦涯,“下次麻烦你要进来时走正门,既然是来逛青楼大方点何妨?”
荷衣说完,诗句也写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1)
荷衣看着自己写的可爱版毛笔字满意地笑了,“多谢颢琰王爷赐给我的花魁头衔,让我昨晚一夜就赚了二百两白银。”
晨间,阮娇娘走之前,给了荷衣昨晚出场表演时巡场收回的银两分成的钱。荷衣拿了银票,也没什么欣喜,搁着日后出了青楼再拿出来用。
君钦涯听了,顺口说:“天下第一青楼不是给姑娘十分之三的功劳钱吗?怎么昨晚你赚了十万零二千两白银就给你二百两?”
“这么说我亏了?那我得找阮妈妈要回来。”荷衣认真说道。既然是赚钱,决不能亏了自己。好歹昨晚她脱了三件衣服才赚来那么多钱。
“看不出来你千金大小姐还在乎那点臭钱?”君钦涯道。说这话时他虽没有表qíng,但口气并不像以往般生硬得很。
荷衣听了,笑道:“这里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我只是个jì女,靠点色相赚钱也是不容易的事,当然不能白白出卖色相。”
君钦涯立在书桌前,一步也不动,就静静地看着荷衣的脸,听着荷衣的话。荷衣一直低着头,却清楚地知道君钦涯脸上没神的表qíng。
荷衣抬头,钦涯这才开口:“你也能在乎钱?”
荷衣莞尔道:“除了钱,我还有什么?我能抓住的就只有钱,所以你来的时候若是需要我服务也请带足银子。”
半个月,荷衣从一个痴qíng的奇女子变得今天这般视钱如命,这是君钦涯不曾想到过的。他确实是特意来找荷衣的,却不曾有带银子来。因为,就算是他今儿就要荷衣给他侍chuáng也不必付钱。
君钦涯开口轻声道:“你这纸上写的何意?”
这是君钦涯第一次用这般轻声的语气跟荷衣说话。荷衣听了,心里觉得真是难得,毒蛇也有温柔的时候?
“没什么意思,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一个故人,一个故事,一个该放起来的心事,一个该重新再来的开始。”
荷衣说完,若有所思地放下láng毫毛笔。这上好的笔让荷衣写这样可爱版的字有些不协调。不过,这字确实可爱。动漫型的字体,让人一看心qíng就好。怪不得荷衣前世时,那些大街小巷贴出来的宣传字都要写成这样。让人一看便感兴趣。
君钦涯听不懂荷衣说的一连窜的话,“什么故人?故事?”
第三十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下)
呵!荷衣好笑。
君钦涯也有兴趣听她讲故事?
既然是一个故人,一个该放下的心事,一个该重新再来的开始。何必又再提?
荷衣随口道:“有什么故事比你报复一个人更来得刺激?没必要跟你讲一个跟你另外世界的事。你只属于残bào,不应该沾染任何风清云淡、水澈月明的事。”
君钦涯感觉到荷衣的敷衍了事,心生不慡,“我就这么不堪一击?连点清闲的生活也不该有了?”
荷衣闻言,可笑,“你该不该有清闲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gān?我的故事只讲给想让他知道的人听。颢琰王今儿来找莫笑不是为听故事吧?”
君钦涯确实不是来听她讲故事的。他从阮娇娘口中听说,荷衣自己又回来了,他就过来看看。他自己心里也不太清楚是来看什么。也许是想确定荷衣在这青楼,以免派手下再去追捕;也许就只是想走一趟、看一看;也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事,就那么走到荷衣厢房了。
君钦涯不知如何回答,发愣。待他自己感觉到自己的惆怅与迷茫,这才立即收了这不该有的表qíng又冷声道:“你算是比较聪明,知道自己乖乖地回来。”
闻言,荷衣接住:“我是为了这舒适、有钱赚的青楼生活才回来,可不是怕你追捕。”
君钦涯观望了荷衣片刻道:“哦?是吗?你不怕我的追捕?你知道现在于子期的下场吗?”
荷衣平淡道:“你能把他怎么?非杀即剐,能怎么样?你除了会践踏生命,你还会怎么样?于子期不过是一个背叛你的人。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当然会毁灭。”
“你就不觉得内疚?他可是为了你才会被追杀的。”君钦涯问。
荷衣舒缓道:“我得感谢你为我除了杀父仇人。虽然你是主谋,但是他是直接杀手。”
君钦涯听荷衣说这话时,感觉到荷衣平淡语气下面的仇恨至深,轻问:“那么,对于主谋,你打算怎么除去?”
荷衣自身都难保了,怎么报仇?况且她比较识相,怨怨相报何时了,“你认为我会像你一样,选择血腥的方式跟你了结恩怨?再说我没有任何能力杀了你。”
荷衣不会报仇。从今往后,她没有仇人,也没有想厮守终身的人。她就只是她,一个只想真正逃出青楼过获得自由的人。再没有什么山无陵、天地合,再没有什么前世老公、今世夫君。
君钦涯反应过来,这才问:“你会用你的方式让我痛不yù生?”
荷衣快言道:“颢琰王爷,你的生活跟我无关。谁愿费心思在你身上?你痛不yù生也好,寻欢作乐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麻烦你以后别总以为我会记得你那点仇事,会花心思在你身上。你今儿来这里要是没其它事,就早些离去,gān你该gān的事。别挡我发财的路,你在这里谁家公子哥还敢点我花魁接客?”
荷衣说完,离了书房,坐到明镜前对着自己梳装打扮。君钦涯跟了进去。荷衣从镜子里见了他人影开口道:“你要是不准备拿钱买下我今夜,就别碍我。要是也是来点我莫笑侍候的,就请到阮妈妈那里jiāo了钱再来。莫笑我若是唱曲表演不让你满意,还会侍候你舒服的快活一夜。”
君钦涯站在荷衣身后有些失望地问:“我们就只是jiāo易?”
荷衣一边戴着耳坠,一边照着镜子,抽出那么一点点jīng力敷衍:“不谈jiāo易你就自己从这里消失。”
君钦涯灰溜溜地从阮娇楼正门走出去。路上碰到了阮娇娘问他,怎么今儿从正门来访,还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他听了,却不答,沉默地离了阮娇楼。一路上他没有叫人抬着软轿送他回颢琰王府,只得一个人一路走,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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