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钦涯见到这一幕,能不哭吗?能不叫吗?
他失声地叫:“娘亲!娘亲!娘亲?娘亲?”任他怎么叫,淑妃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天是灰蒙蒙的,地是暗红的,钦涯是可怜的。有乌鸦从钦涯头顶飞过,那一声哇……哇……叫得好凄凉。钦涯从此后再也没有娘亲了,从此后再也没有人疼爱了。
他在淑妃身旁痛哭,小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叫。他就瘪着气,从喉咙处将内心不明白的伤心吼出来,那喉咙里的气管都鼓得硬硬的,将脖子涨红了,涨痛了。
小香怕有人来撞上她带着太子跑到宫外的断头台,她不止捂着钦涯的嘴还硬要抱着他回宫。钦涯不肯,拖着自己幼小单薄的小小身子,手狂抓,脚乱踢。可是,仍旧被小香拖回了宫里,面对那空dàng无人的寝宫。
从那以后,淑妃曾经的寝宫再无人涉足去过。
从那以后,钦涯再不是太子。
就是那笛声引太上皇寻去见了天下第一美人儿何妃,就是那笛声让太上皇对何妃一见钟qíng,就是那笛声夺去了淑妃的命,就是那笛声让钦涯从此孤苦伶仃。
何妃并不是好惹的人,淑妃有心要害她,她反过来报复的不只是淑妃,连可怜的钦涯也一起不放过。钦涯的太子之衔便是何妃一手策划博得太上皇同意撤掉的。在何妃肚子里的龙种还没有生出来前,她就妖言太上皇立君临尺为新任太子。生临尺前,她算定了会是个儿子。
太上皇能将心思从淑妃身上转到天下第一美人儿何妃的身上,不仅是因为何妃的美貌,更是因为何妃胜过淑妃的才华。淑妃知道的,她胜过,淑妃不知道的,她也jīng通。更让太上皇魂牵梦绕的是何妃的妩媚、感xing、诱人。他们第一次见面,何妃就xing感地勾引太上皇。在那风清云淡、夜色朦胧的夜空下她纵qíng地要了太上皇。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chuáng,緾绵了一夜。
让太上皇忘不了何妃的,不只是她的美丽、放纵,还有何妃面对朝堂的母仪天下。私下,何妃让太上皇轻松欢快的享受她的妖艳;公然,何妃却是一个胜过淑妃更贤慧有理的后宫之首。
太上皇立了何妃为当朝的皇后,封了临尺为太子。这还不够,钦涯娘亲得罪了她,她报复得不够慡快,还要折磨钦涯。
钦涯很乖,知道自立根生,坚qiáng生存。
五岁到八岁的时候,他一个人住在淑妃曾经住过的寝宫。他再也不哭,再也不闹。他会乖乖地吃饭,乖乖地成长。以前的丫环都撤走了,留给钦涯的就那么一个小香和一个太监。小香给钦涯送去什么,他吃什么。小香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那个孤灯影下,并不自弃的钦涯少年老成得像是历尽了沧桑。他脸上从来没有笑容,写满了深沉。生命早在十岁前便已成熟。
每日小香叫他用膳,他就拿起筷子端起米饭自个闷声地吃。他以前的山珍海味到现在的两菜一汤,吃得都是一样的入口。他只要长大,不管承受什么。
“大皇子,用膳了。”小香一如以往地叫他用餐。
钦涯乖乖地洗手,吃饭。他拿起筷子,先夹了那一菜荤色的肥ròu。一块ròu入他口,他又刨一口白米饭就着。ròu一块一块地吃完了,他又动筷子吃那青菜。青菜吃完了,他又端起汤一口饮尽。每一天他吃饭都吃得很无声,很平淡。
很难得会有人来看他。钦涯以为会是两年未来过的父皇,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一脸雍容,母仪天下的何妃。
见何妃来,小香赶紧跪身,“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闻言,钦涯也无神地跪下,给何妃跪安。
何妃领着丫环前来,丫环端着各种上好的美味鲜ròu。何妃不缓不急地对钦涯说:“好些日子没来看你,看你都有些面huáng肌瘦了。做母后的得关心关心你。今儿特给你送来些有营养的食物,你都把它给吃了。”
钦涯沉稳的谢恩:“谢皇后娘娘!”
钦涯拿起丫环手里的ròu,塞进嘴里,却咽不下去。他好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ròu了,反有些反胃。
何妃吩咐丫环说,喂给他吃,给他全吃下了。
丫环把ròu一块一块地塞进钦涯嘴里,钦涯连吞的力气都没有。不及十岁的小孩儿,在这样的屈rǔ下,照样的生存。
何妃不悦道,“你那英明的父皇废了你太子之位,还要在临尺面前夸你聪明。”
淑妃曾经一个胎死腹中的yīn谋计划还没有实施在何妃身上,何妃这时连钦涯也要报复。她怕钦涯会夺了临尺的太子之位,巴不得太上皇连钦涯也赐死。可是没有理由,她就怂恿说钦涯可能是淑妃跟别的男人乱搞怀的孩子。
太上皇闻言,虽然不高兴,但是仍旧很在乎,毕竟曾经他那么宠爱淑妃,他那么厚爱钦涯。
何妃给太上皇出了个主意:“滴血验亲。”
第四十九章 君钦涯(四)
太上皇果真是安排了一场秘密的滴血验亲。
钦涯被抓去了现场,不过那里只得钦涯和他父皇还有何妃,还有验血的郎中。钦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相信他是父皇的儿子。所以他不怕,任他们滴血。可是一看到血,他就怕。他就想起他娘亲倒在血泊中的可怜样子。他越是怕看到血,他越要看。他不想让自己没出息,连血都怕,他将来还要做好多好多的事。
幸好钦涯平时有习武,才不至于被放血后眩晕。武官教给他的招式,他全记下了。即使是在父皇撤走他的武官和大学士后,他仍旧会习文练武。不到十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他知道要自qiáng不息。
滴血验亲的时候,钦涯看到了他父皇那张没有表qíng生冷的脸。这是曾经抱着他飞上屋顶玩乐的父皇,却为了一个女人对他如此生疏。
直到钦涯父皇的血和钦涯那几滴融在一起时,钦涯才看到父皇脸上紧蹦的ròu松了些。不过仍旧是没有表qíng。
从滴血验亲后,太上皇恢复了钦涯的练武习文的资格。不过是跟众皇子一起学。
钦涯四岁到五岁学到武功的根基就远远超过众皇子,他不仅有天赋,更是勤奋。自己在寝宫除了吃饭睡觉外全部都是在练武习文。淑妃书房里有很多书籍,他有的看不懂,但是他会写。大学士在课堂上教众皇子书本上的文,他大多都能知道。后来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时,他回到寝宫不仅要去看淑妃留下的书,更要去理解。小小年纪他就能理解治国之道了。
因为钦涯在皇宫没有地位,没有人撑腰。无论是教书的大学士还是武官都对他冷眼相看。虽是皇子,也一样对他不用心教导。反倒是太子临尺,个个人都对他巴结恭维。当然教给临尺的知识武功也比钦涯多。钦涯十岁时,临尺四岁。他不欺负临尺,也没有资格欺负他。他学东西用的jīng力远远超过任何皇子。
为了想学轻功,钦涯恳求了武官上百次,武官都没有同意。
“学什么轻功?大皇子你能练好基本功就不错了。”武官冷冷的说,他不怕钦涯告状。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宠的是太子临尺,对这个钦涯一点也不上心,任他自生自灭。
“师父你要是能教我轻功,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钦涯坚决地说。
何妃曾jiāo待过武官,不要对钦涯太好,多给点他苦头吃。武官都记下了,他能巴结到当朝的皇后,他求之不得。要是当着太子临尺的面给钦涯苦头吃,肯定会传到何妃耳里。所以武官那时根本不顾钦涯是什么皇子,给尽了他苦头。
“你把我鞋上的土给添gān净了我就教你轻功。”武官无耻地说道。
钦涯为了要学轻功,什么也不顾了。他自己清楚局面,自己是个没有娘疼的空名皇子,谁都可以欺负他。被人欺负了也许父皇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不在乎。就连自己的父皇都不过问、关心他的生活,谁还会把他这个皇子当一回事?没有任何人。
钦涯低下了头,一点一点地添去了武官鞋上的土。直到将鞋都添湿了,武官才叫的停。这还不够,他觉得还不过隐,“你跟众位皇子比武试试,要是能挺得住这么多位皇子的攻击我就答应教你。”
钦涯点头,众皇子一哄而上。这些皇子大大小小都有七八岁,最小的临尺也四岁。钦涯没有还手,他怕他一还手,这些皇子个个都倒下了。要是他们都倒下了,自己就别想再学轻功了。个个皇子的手段虽然不狠,但很用力都把他当人ròu把子了。钦涯咬着牙挺过去时都已经全身肿痛,发着乌青。但是他硬挺过去了。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钦涯一边养伤,一边私下练习轻功。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可以如当年父皇抱着他飞上屋顶一样自由地架驽武官教给他的轻功了。
他会飞的那一次,他飞出了宫。
那个晚上,君钦涯碰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黑丫丫的夜,钦涯第一次出了宫,而且是到了荒郊野外。四周枝条狂啸,糙丛抖动。十岁的孩子不可能不怕,但是他越是怕,就越去靠近。
野外跟他呆的皇宫大不相同。那些黑丫丫的东西他看不清楚。四周都杂乱得让人毛骨悚然。他竟然还看到了坟墓,还有骷髅。
钦涯被那黑夜中,生出的白色骷髅吓得跌倒在乱糙丛中。不料手一掌地就是一把怪异的植物尖刺扎进他手掌。他被吓到了,被刺疼了,他不哭。他安静地用眼睛努力看这个黑丫丫的夜。
奇奇怪怪的是,深夜,这夜竟然一点也不平静。有风把树枝chuī得怒吼一样相互拍打着,还有断枝落下来。更奇怪的是,只是前方那一片有此动静。
近了,更近了。钦涯看到了两个人像两阵旋风一样,将空中的树啊、枝啊、叶啊卷得满天狂乱。最后,他看到那个身着怪异,稍占优势的男人一剑将另一个男人的头给割下来。那人头从脖子上断落的速度比流星滑落更快,刚好掉在钦涯面前。血乱溅,溅得钦涯满脸都是。那人头,血淋淋的,还能听见血流的声音。
怪异男人yīn冷地发出不男不女的声音,“看够了没有?看够了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在这里偷看?”
钦涯受惊了,却依旧镇定,同样也冷冷地说:“我想跟你学武功,所以我偷看了。”
这样的血腥,早在钦涯五岁时便见识过了。人头,血淋淋的无头尸体,对他来说不再可怕。他高兴今天让他遇到了高人。
怪异男人说:“为什么要学武功?”怪异男人本想结束了钦涯的xing命,没想到一个差不多十岁的小男孩,竟有这般的底气,见了他杀人还镇定如松。
怪异男人说这话时,那声音就跟妖一样让人恐怖。伴着妖异的声音,还有未停的狂风,呼啦啦地chuī着钦涯的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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