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瞬间明白了夏佐的言下之意,想要身居高位,没有贵族的支持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便没有一个掌权者会像莫里斯这样肆无忌惮。莫里斯摆出这种姿态,完全是自毁前程,没有贵族会愿意这样的人上位。他们会竭尽全力阻挠他,甚至围杀他。
“当初,有人扯了他的父亲一起敛财,想以此牵制他。”夏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你知道诺亚是怎么gān的吗?他当着所有人面,亲手割下了他父亲的头颅。这种疯子,谁敢惹。”
“……”雷哲沉默了,他觉得自己理应对莫里斯生出一些排斥的,但不知为何,漫上心头的却是绵绵的心疼。
当所有人都畏惧于你的冷血残酷,但我却痛惜你长夜的孤独……雷哲被自己雷得哆嗦了一下:哎。爱qíng什么的果然毁三观,照他雷大少一贯的标准,便是负了全天下也不能伤害父亲大人半点。大义灭亲这种行为放往常绝对得挂墙头唾弃到底,没想到不过是主角不同,自己的立场就瞬间变了个彻底,简直不能更可耻。
夏佐见雷哲表qíng连变,摸不准他目前是个什么心态,也不知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才对。于是招呼一声,端着杯酒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雷哲坐在餐区,一边哀悼着陷入脑残状态的自己,一边无聊地往肚子里填着食物。直到身边忽然坐下个人。
雷哲扭头一看,是莫里斯,刚压下的qíng绪一不小心又翻涌起来。
“怎么?”莫里斯定定地望着雷哲。
“刚刚夏佐跟我说了两件事。”雷哲果断卖队友:“一件是南波顿血夜,一件是你手刃亲父。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南波顿血夜,属于教廷机密,大家所知道的大概都是那一晚我闯入宴会杀了很多贵族。”莫里斯轻描淡写地说道:“至于我手刃亲父那件事,他既然犯了罪,自然就该付出代价。”
就算心已经偏得没边,但当莫里斯摆出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亲口承认弑亲,雷哲终究还是一瞬心寒,他以为莫里斯是有苦衷的,他本来坚信莫里斯是有苦衷的……
雷哲的反应没能逃出莫里斯的眼睛,来不及多想,解释已经脱口而出:“那只是个局,不是真的。”
雷哲愣了一下,眼中的yīn云瞬间散去:“方便跟我说说吗?”
话既已开口,隐瞒也无意义,莫里斯便小声讲述起来:“那时我探听到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我亲人头上,就跟一个死囚达成了协议,我为他复仇,他陪我演一场戏。自这件事以后,就再没人敢打类似的歪主意了。”
“但你的名声也糟透了。”雷哲叹息一声,他想起了之前埃勒对莫里斯那恶意满满的揣测,那时他还愤愤不平地把埃勒给打了一顿。现在想来,不是埃勒是对人有偏见,亦或是刻意逢迎,他恐怕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雷哲觉得自己的嗓音似乎又开始怪怪的了:“南波顿血夜不会也是你故意造成的假象吧?”
“算是吧,我只是没解释而已。”莫里斯含糊承认道。
“为什么?”雷哲觉得眼前这位才叫真作死帝,没见过自黑得这么不遗余力的。
莫里斯答得理所当然:“一个平民出身的家伙,要想在贵族前扞卫好制度,总得付点代价。”
“饮鸩止渴。”雷哲没法不为莫里斯焦虑:“你这样,把自己放在所有当权者的对立面,真心很危险。”
“我知道,但这是我职责所在。”莫里斯不以为意:“总得有人真正站在帝国与教廷的角度上做事不是吗?”
“这个国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为它打算。”压低的嗓音里是压不住的焦躁,很早以前,雷哲就想问了。
莫里斯微笑着,叹息出声:“他没给我什么好处,相反,他给过我不少伤害。”
雷哲设想过无数答案,但却从不包括这个,困惑顿生:“那你为什么还……”
“正是因为他是如此糟糕,所以我才要为他努力奔走啊。”
莫里斯看着远方,就像是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当然可以选择像大多数人那样,挑剔帝国的种种缺陷,埋怨世界的种种不公。但我更愿意闭上嘴,尝试着做点什么。觉得不好,那就试着让他变好。反正我们降生到这世上,总是得找点什么事做的,我不过是选了一个比较困难的目标来奋斗而已。”
心底的疼惜再度绵绵地扩散开来,就像是被琴弓割扯着的弦,伴随着疼痛与战栗,饱含爱意的提琴声悠扬飘旋,然后拖着灵魂深陷入底。
雷哲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眼前的这个画面了——穿着裁判所制服的男人,坐在餐区旁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为这个帝国所做的一切,谈论的口气就如每个普通人所做的琐碎事般不值一提,那样理所当然,那样顶天立地!
于是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了悟——就算莫里斯的容颜尽毁,他大概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迷恋上他吧。
人这种生物总会被自己求而不得的品质所吸引,他跟莫里斯根本就是两个极端。不提家国之类,即便只是恋爱这种小事,只因认定了终究会分开,所以他连尝试一下都不肯,便单方面地决定了放弃。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恋慕的心qíng深埋地底,痛到淌血也不肯触及。
雷哲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长远、深思熟虑生出了恨意,如果换成莫里斯,如果是莫里斯,他一定会在意识到真实心意的那一刻,立即开始寻求两全之法。
明明不是全无希望,明明手里握着这个世界最大的金手指,他却连尝试一下的胆子都提不起,还配叫男人吗?!
尼玛就算不能厮守到老,滚回chuáng单也值了啊!
雷哲猛地站起,一把按住莫里斯的肩。
莫里斯莫名其妙地望着雷哲,gān嘛?
雷哲深吸一口气,飞快说道:“我有点事,就先回去了,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然后雷哲就一路狂奔着回房间了……
雷哲一回房间就把桌子给掀了,愤怒的咆哮响彻整个房间。
“你真不是个男人!”
“属下……属下做错了什么吗?”一个抖抖索索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儿?”雷哲怒瞪蹲在墙角的埃勒忠犬。
埃勒差点吓尿:“我……我正在收拾房间。”
“出去!”雷哲咬牙切齿。
埃勒连滚带爬。
“等等。”雷哲又开口。
埃勒瞬间停步。
“去给我带几瓶酒来,然后守好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不是男人的雷哲决定很男人地借酒浇愁一把,然后……继续把男神埋在心底。
行事风格这种东西,真的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啊。
很快,雷哲的桌上就摆满了好酒。埃勒也识趣地守大门去了。
如果用琼瑶体来描述接下来的qíng景,大概就是这样的——
雷哲喝下第一瓶,想他。
雷哲喝下第二瓶,想他、想他。
雷哲喝下第三瓶,想他、想他、想他。
雷哲喝下第四瓶,想他、想他、想他、倒了。
夜黑风高,卧室的窗户无声开启,一个修长的身影闪身入屋。
“果然是被什么问题所困扰着啊。”
莫里斯看着趴在一堆酒瓶间的雷哲,皱紧了眉。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到底还是没法就这么丢开不管。
莫里斯叹息一声,托起雷哲的双腋,将人架到chuáng边。
俯视着雷哲嫣红的面颊,莫里斯大发慈悲地决定:今晚就将雷哲困扰之事探个清楚,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解决掉。
“哎,就当是那些医疗知识的回礼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滚热的身躯在松软的chuáng上昏沉地睡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抚了上滑嫩的脸颊,无qíng地掐住两颊,捏开红润的唇。然后身躯覆上,头颅低下,两张脸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莫里斯鼻头抽动:“唔,红酒,浓度还挺高。”
矗立在桌头的红酒瓶们表示--喂喂,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无视掉我们真的好吗?
一手上滑,撩开眼皮。一手下滑,按住颈脉。
温和的嗓音带着专业的冰冷:“深度醉死。”
莫里斯掏出一瓶药水,一滴滴的喂给雷哲,醉死的人套不了话,轻度醉酒的人套不出话,唯有中度醉酒者,意识溃散,潜意识爆发,说出的话才会有极高的可信度。
jīng准地卡着醉与醒的界限,莫里斯停了药。然后一爪子戳醒了可怜的雷哲。
伴随着意味不明的咕哝,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缓缓张开,雷哲凝视着莫里斯,金色的灯火在他的眼底凝为耀目的炙日,以爱意与渴望为燃料,在炙烈的迸发中走向自我毁灭的宿命,直白纯粹得令人心痛。
莫里斯别开视线。潜意识是由内心深处被压抑的yù望组成,往往伴随着妄想和冲动。他提醒自己,雷哲此刻的眼神理应属于某个雷哲渴望着对象,而非他莫里斯。
“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双颊晕红的俊俏少年甜蜜地笑着,手指无力地攥着莫里斯的肩,灼热的身躯像蛇那样顺着左侧背肌攀附了上来。
下巴贴上僵硬的肩膀,湿热的吐息喷在颈侧,激起隐晦的战栗,微红的指尖拨弄着男人胸前的纽扣,软软的嗓音是从未听过的黏腻:“今天是制服啊,我喜欢制服。不过你什么都不穿的时候我也喜欢。”
噗咚、噗咚。
莫里斯提醒自己保持淡定,赶紧将话题导向自己需要的方向,问出关节所在,然后立刻走人。
大概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少年的眉有些不满皱了起来,呼吸更近了些,银白的发丝痒痒地擦过脸颊:“今晚你怎么有点怪怪的,赶紧地吧,夜晚可不长。”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将抱着自己的无尾熊拎开,他无意窥伺雷哲的yù望之密,更无意冒充醉酒之人的挚爱,口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恼怒与不甘:“看清楚,我是谁。”
雷哲扑腾着绵软的四肢,鼓起腮帮子横了对方一眼:“问什么傻问题,你当然是我意yín出来的幻象。”
真是相当清楚明确的认知啊,不知幻象指代的是库洛洛还是夏洛克亦或是楚轩……理智将各种可能xing拨拉着呈现在眼前,但感qíng却反复念诵着一个从未出现在设想中的答案,那答案是如此之近,却又如此模糊,莫里斯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将谈话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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