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脱力般委顿在墙边,借着身形的变化顺势抬起手,似是想要将手cha入发间。
但教皇的反应并不慢,他一把甩出藏在长袍下的枷链,冰冷的锁链如毒蛇一般瞬间扑出,将雷哲整个捆住收紧,含笑的声音轻柔响起:“在他人讲话时走神,可算不上绅士。”
雷哲挣扎了一下,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眼下是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无奈暗叹,雷哲悻悻地看着教皇,听他说话。
教皇用一只手抚上雷哲蓬松柔软的发顶,饶有趣味地拨弄着:“我本以为,这次你的行事风格之所以如此急功近利不计后果,是因为你已下定决心,一旦通过这场骗局将自己捧到足够的高度,就再也不必维持柔弱善良的伪装,与小诺亚彻底决裂。但看你刚刚的反应,你其实从未想过让他品尝背叛的苦涩不是吗?所以说,这其实是你的临别演出?”
雷哲没能阻止自己脸上出现真相被戳破的愕然。
“你并非没考虑过事qíng败露的可能,但因你早已打定主意离开,所以你笃定即使诺亚事后知道了这些,也会明白,你并不是在拿他当做你的踏脚石。可惜……”教皇微笑着扬起唇角,那双眼睛就像深渊般幽暗:“现在,你已经解释不清不是吗?”
雷哲在链枷的捆缚下艰难地站起身,带着凶狠杀意的眼睛牢牢锁定在教皇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上。
教皇毫不在意地挑挑眉,轻声道:“放心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不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诺亚的。”
雷哲紧紧地盯着他,一个字都不信。
“看来你根本不信呐。”教皇似乎很苦恼地叹息一声:“来吧,我带你去看点别的。”
雷哲亦步亦趋地被教皇拖着往外走去,跨出大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向依然昏睡中的理查德男爵,一颗心高高悬起。
雷哲被教皇用链枷牵着来到一扇jīng致的雕花木门前。
教皇笑着介绍道:“这是诺亚的房间。”
雷哲那已然带上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瞪向教皇的眼神里,警告之意呼之yù出。
教皇淡定无视了小动物的炸毛,取出钥匙,打开了诺亚隔壁的房间,将雷哲拖了进去。这里看上去像是一间普通的客房。但当教皇将墙上的一幅画取下,并在地上的某个位置摆好一面大镜子后,雷哲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房间的作用。
镜面折she出隔壁房间的qíng形,莫里斯正坐在书桌边,一边思考一边书写着什么。
教皇将一根铜线连着的听筒放到雷哲耳边,吩咐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雷哲听话地点点头,看着镜中的景象一动不动。
教皇走出房间,雷哲毫无耽搁地开始努力解开束缚,但教皇进入莫里斯房间的第一句话,却让雷哲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全神贯注地看向镜面。
教皇说——
“诺亚,把衣服脱了。”
第九十四章
雷哲死瞪着镜面,恨不能将上面盯出个dòng来。他发誓,如果接下来发生的画面真有什么不和谐内容的话,他非找出个与下半身休戚相关的技能,用来款待教皇不可!
“冕下……”镜中的莫里斯起身看向教皇,显得有些不自在。
“脱掉吧,让我看看。”教皇神色温和,但从铜线另一端传来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
莫里斯垂下头,小声说了句什么,雷哲没能听清。
但好在教皇的下一句就替他解了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但我看你竭力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也就当不知道了。可现在,你身上的血味比之前不减反增,我不可能再放任你继续摧残自己的身体。”
“这是我应得的。”莫里斯闷声说道。
随着教皇的话,雷哲这才察觉到,莫里斯背上那黑色的袍面中,居然有隐约的血色渗出。
雷哲恶狠狠地瞪着那斑驳的暗痕,焦灼的视线在镜面上来回扫过,无名火自心底窜出:这到底怎么回事?!
“解开衣服。”不顾莫里斯的态度,教皇qiáng硬地要求道。
莫里斯踟蹰了一下,终究还是乖乖地解开了衣服。
看着镜中呈现的景象,雷哲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带着小刺的黑色藤蔓紧紧捆缚在莫里斯赤luǒ的身躯之上,一圈圈勒紧。狰狞的小刺深深陷入起伏的肌理,源自于人体的颜料已是将藤蔓染为了刺目的暗红。而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动藤蔓的摩挲,在旧伤上叠加下新的伤害,温热的鲜血淋漓淌下,化为麦色肌肤上层层叠叠的红。
这样的画面,带着残酷的美感破镜而出,攫取了雷哲所有的心神。那就像是只展出于夜间影院的禁忌海报,凄艳得足以令任何人屏息。但雷哲此刻,却只觉得心口窒闷,钝痛难当。
“整整十圈……”即使隔着铜线,教皇嗓音中的怒气依旧清晰可辨。“如果我没有说破,你准备将忏罪荆棘绑到什么时候?”
“直到我心安宁。”莫里斯淡淡地回答道。
教皇抬起手,圣洁之力在手心化为rǔ白的一团,向着莫里斯伤痕累累的身体飘忽而去。
但莫里斯却是退后两步,轻轻避过,重复道:“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个鬼啊!雷哲看着被莫里斯làng费掉的圣洁之力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恨不能将这人直接按在那团光晕上。有伤不治这是有病啊有病啊还是有病啊!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得用自残来求心安,莫里斯这是被教廷洗脑洗成了脑残吗?
“既然你坚持……”
镜面中,教皇已是托起胸前的十字架,举在了莫里斯的眼前:“那就向我神告解,寻求主的宽恕。”
莫里斯怔怔地看着十字架,最终叹息一声,接过十字架,抵在自己的眉心。
低沉的嗓音在铜线的甬道中震颤,每字每句都是雷哲从未理解过的封建与愚昧——
“求父神垂恩,准我罪人告解。万能的神啊,您鉴察我,认识我。我坐下、我起来您都知晓。您深知我一切所行的,善举与恶行皆呈现于您睿智的双眼。
求您以丰盛的慈悲涂沫我的过犯,原谅我未能尽我之责,扞卫您的荣耀。原谅我在您的宝座被流言玷污之时,那毫无作为的可耻行径。原谅我在您的净土被私yù污染之时,那软弱无能的可鄙表现……”
雷哲挣扎的动作再度僵住,他看着镜中人低下的头颅,深深皱起眉头:为什么要为此而忏悔?明明是我的绑架才导致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吧!为什么要为并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而自责,而……自残?
告解还在继续——
“求您将我的过犯洗涤净尽,是我对费洛雷斯的疏忽酿成了今日的恶行,令他冒借您的名义,窃取您的荣光。令您的信徒迷失,令您的忠仆陨落,令您无上的威严遭受亵渎。我因此获了罪,神啊,求您宽恕我,救我脱离自己,从我任xing妄为的劣根里,从我轻信他人的愚钝里,从一个不断背逆你的生命里救我出来。”
越听越是烦躁,雷哲唇角讽刺地扯起,他真想一把扯掉耳朵上那讨厌的听筒,将这声音断绝,但身体却偏偏动弹不得,凝滞于语言的重压。所以他只能麻木地听着所谓的告解,观瞻莫里斯那可敬的信仰。
“求您将我的罪孽洁除,原谅我屈服于利益的引诱,未能以渎神者的鲜血清洗您的神像。我容忍欺骗的罪恶,我放任亵渎的肮脏,我的思想、yù望和抱负都未能行走在您所指引的道路上,我虽朝向光明,却立足污土。
慈悲的父神啊,我知我令您失望,求您不要全然将我抛弃。求您持羔羊的血抹在我心上,洗涤我,好使我比雪更洁白。伟大的父神啊,我知我将于脏污中继续前行,求您垂听我恳切祈求的声音。求您不要把我与那些无药可救的人一同丢弃,求您用牛膝糙擦过我的身躯,洁净我,我将膝行于您足下,为您奉上无上的荣光。”
欺骗的罪恶?亵渎的肮脏?雷哲闭上眼,那虔诚的告解声在耳边徘徊不去:明明已经将我做的一切统统视为脏污,为什么还要放任我这渎神者猖狂下去?为什么你宁愿捆着一身荆棘求神宽恕,也要坚持在这渎神的道路上前行?
诺亚,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基于教廷的利益吗?若你真的全无私心,为什么又要用鲜血来向神忏悔?我这个人对你而言,是不是……
告解终于结束。
雷哲听到另一端传来教皇醇厚的声音:“以父神之名,赦免你的罪过,赐给你安宁…”
“父神在上。”
“父神在上。”
雷哲扯扯唇角,在心中悄然念道——父神去死!
他真的,受够这个愚昧的时代了!宗教这种摧残人xing的邪物,统统灭亡该多好。
教皇手上再度凝聚起圣洁之力,这次莫里斯没有再躲,任由教皇解去自己身上的藤蔓,将伤口一点点抚平、治愈。
雷哲不再关注镜中的景象,开始全心与身上的束缚搏斗,可惜尚未取得什么成果,教皇就回来了。
“我假设你已经看清也听清了刚刚隔壁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教皇收起镜子,静静地看向雷哲。
想起莫里斯那染血的身体与告解的内容,雷哲无法阻止自己在心痛之余又滋生出些微的妄想。
“不,请别摆出这样自以为是的眼神。那真的让人很不愉快。”教皇虽然依旧笑着,但眼底却是不容错认的厌恶。
雷哲愣住,不明白教皇这是几个意思。
“别把你那不值一提的感qíngqiáng安到诺亚身上,他会帮你,并不代表他对你就怀着同等的龌龊心思。”虽然摆出的姿态无比绅士,从教皇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直白到刺耳。
雷哲扯扯唇角,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你爱咋说就咋说吧,反正脑子是小爷我自己的,我怎么意yín你管得着么?
教皇并不在意雷哲那堪称无礼的态度,相反,他解开了雷哲身上的束缚,并再度将纸笔递到他手中。
他在雷哲的对面坐下,平静的目光如晴空般悠远:“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很不错。虽然诺亚对你并无某些yù念,但你对他而言,依旧算得上特别。”
即使前一刻已经打定主意将教皇的话当做空气,教皇那句“算得上特别”依旧让雷哲忍不住竖起了小耳朵。
“诺亚那孩子,实力足够qiáng大,手腕足够高明,但他的内心,却是天真得近乎愚蠢。在他的世界里,公平理应贯彻,正义永不陨落,每个人都该受到平等的对待,无论身份卑贱或高贵。每个罪人都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当因任何原因而得以豁免。”教皇微笑起来,声音近乎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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