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平日里虽也好学,但如此勤勉,却是真的怪异,甚至连李然靠近都不知道。
李然走近了,见他在读国策,神色肃然有别往日,又是爱怜又是无奈,伸手挠了挠他的头,道:“傻小子,该睡了。”
李然走近了,见他在读国策,神色肃然有别往日,又是爱怜又是无奈,伸手挠了挠他的头,道:“傻小子,该睡了。”
江逸摇头,神色坚决,什么也不说,依旧在盯着书看,聚jīng会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点蜡烛看书伤眼,明天再看。”
李然想伸手把那本国策抽过来扔到一边,孰料江逸竟不依,抬起稚嫩的小脸望着他,道:“儿臣读完这一篇再就寝。”
李然皱眉:“是你们太傅布置的作业?”
江逸看得认真,直觉就是摇头:“太傅不曾让儿臣念。”
李然暗自吃惊:“不是?”
江逸点了点头,视线不离书页:“是儿臣自己想读。”
李然垂眸盯着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看了会,一把将他从凳子上抱起来。
江逸伸手要拿那本国策,却被李然拿起来丢在了一旁。小家伙急了:“爸爸,我的书!”
“明天再看。”
江逸哀嚎:“只剩两三页便能读完了呢。”
“国策这么枯燥,你也看得进?”
江逸脸色一肃,正色道:“爸爸,我想快些长大!”
小家伙神色郑重,李然不觉失笑,挠了挠他的小脑袋,掀开被子将他放进去,淡笑:“长大?你还早着呢。”
他将江逸裹在怀里,摸着小家伙的小身子道,“长大没什么好,有爸爸在,不怕。”
这一日正午时分,日头正盛。丁顺小跑着进来,见了李然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千,道:“殿下,丽妃在外头求见。”
“丽妃?”李然皱眉,丁顺抿了抿唇,呐呐道:“是林家长孙女,姓林名晓月,进宫后封了丽妃。”
“是她……”李然想了想,挥了挥手,“不见。”
“可……”
李然斜眼望他一眼,那一眼充满警告。丁顺张了张嘴,终是不敢逆他的,打了千出去打发人走。
第二日,颇得圣宠的丽妃又来请安,李然依旧不见。
第三日,还是不见。
如此这般,不出十日,男后嚣张跋扈难容宠妃的善妒之名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开来。
第七十八章
再才见到江诀已经是半个月后,这一次李然竟然没有给他闭门羹。
江诀常日不见他,一见后不禁大愣:“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然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避开他探过来的手:“有事?”
江诀苦涩一笑:“无事,只是想来看看你和孩子。”
李然不应,转身就走,江诀跟着进去,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开口问:“听闻丽妃多次求见?”
李然有片刻的惊讶,然后就了然笑了,笑容冷得没有温度:“你想问什么?”
江诀沉声一叹,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道:“朕知晓你心中不喜,但也不必如此冷脸待她,随便敷衍一两句打发了就是。”
李然冷嗤,眼前这个人,从前曾信誓旦旦说,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他静养,现在却已是物是人非,竟然为了个女人,反过来上门找他理论。
他勾唇冷笑:“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孤男寡女见面,你就不怕传出什么难听的?”
江诀被噎得哑口无言,哀恳:“再给我些时日可好?只需数月。”
“话别说得太满。”
江诀面上有一瞬间的难堪,盯着他瞧了许久,终是起身,再次居高临下地垂眸望下来,道:“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朕得空再来。”
这事之后,男后不喜于当今天子的消息再次在宫中疯传开来。宫人们每每谈起,都倍感世事无常,多少替那废太子掬一把同qíng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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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林两家自封爵封妃后,气焰之盛,朝中已无人能遏其锋芒,甚至连殷尘这个当朝一品辅相都得忌让三分。
倒是军中添了一成粮饷,赋税却减了两成,很让人欢喜。
日复一日,到了仲夏时分。
这一日,李然正伏在案上写东西,丁顺小跑着进来,舌头都在打颤:“殿、殿下,太子殿下……”
李然直觉不妥,一把踢开椅子起来:“什么事?”
“太子殿下日间用的药膳出了些问题,殿下莫急,巧馨已经去传李太医。”
李然眼前一晃,只觉得寒从脚底生。丁顺见他面色不好,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额头上一层层的汗珠子直往外冒,只晓得呐呐进言:“殿下莫急,太子殿下必定不会出事的。”
李然哪里还待得住,拔腿就往外跑。
方到门口,嬷嬷就抱着江逸急匆匆进殿来了。江逸无知无觉地躺在她怀里,印堂发黑,脸色泛青,小身子微微抽搐。
孩子那晚还躺他怀里,小大人似地摸着他的眼睑让他不哭,逗得他哭笑不得。短短数日,竟成了如今这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李然只觉得一双眼被刺得生疼。
李然从嬷嬷手中接过江逸,朝外头大喊:“李远山!人呢!李远山!”
正好,巧馨拉着李远山并他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李远山匆匆打了个千上前来,翻开江逸的眼皮一看,见孩子的瞳孔已在微微扩张,不禁一凛:“阿魏、藏红盐、昌莆、香旱芹、青木香、消石、硼沙、毕茇沸水煎熬!快!”
这是一味解砒霜、铅丹等矿物毒素的药引。李然不明白,李远山的小徒弟怎么可能不晓得?
这小子也甚是沉着,打开医药箱从一格格的药盒中依次取药,头也不抬地喊:“烧水生火!”
丁顺已经去到殿门口了。
李然摸着江逸冰凉的手脚,整颗心也跟着一分分凉下去。他突然觉得有些厌恶,厌恶这皇城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砖瓦和每一堵宫墙。
药很快就来了,李远山拿汤勺往江逸嘴里灌,
“殿下,太子殿下--”
汤水灌不进,李远山急得双手直颤,李然一发狠,捏着江逸的鼻子掰开他的下颚:“灌!”
“殿下?”
“灌!”
李然双目赤红,见李远山愣得全无反应,一把从他手里将汤药夺过来,望一眼丁顺:“捏着鼻子!”
丁顺只得照做。
这么一碗药灌下去,江逸喝得上吐下泻。李然抱着他,全然的无能为力。这么小的孩子,需要经过多少磨难,才能长大成人,才能不需要为他担忧?
他轻轻抚着孩子的背,神色前所未有的茫然:“不怕,爸爸在这儿呢……”
“殿下,让老奴替您抱会儿吧。”
“不用。”
“殿下……”嬷嬷背过身去抹了抹泪,回头朝李然qiáng笑,“李太医是国手,必定不会教咱们小殿下出事,殿下莫急。”
李然不应,许久后才哑声道:“我知道,你也别担心。”
待李远山拔去最后一根银针,伸手拍了拍李然的胳膊,李然才意识到自己已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太久,久到手脚僵硬也没意识。
老嬷嬷拿帕子替孩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有着劫后余生的感恩:“殿下也擦把脸。咱们小殿下得神佛护佑,轻易不会出事的,您安心啊。”
李然茫然地抬头望她一眼,良久后才有些灵魂回窍的感觉,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比了个无事的姿势。
巧馨从外头进来,拿着寝衣,双眼红肿。
李然跟嬷嬷搭手,给江逸换了gān慡的衣服,盖上薄被,摸了摸孩子的手脚,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一切无恙,这才沉沉舒了口气。
李远山将李然请至一旁,低声道:“殿下,是huáng丹粉。分量不轻。”
“huáng丹粉?”
“这本是一味除疟疾治痈疽的良方,太子殿下前日里着了寒凉,有些脾虚生痰,臣在太子的药膳中就用这一味。但用得适量,并不会出差错。倘若分量有所偏差,便会……致人xing命。”
他措辞小心,李然眼中有冰冷的锋芒一闪而逝:“你怀疑药被动了手脚?”
李远山呐呐应了声是,思索须臾,推心置腹道:“太子殿下乃是陛下独子,亦是我朝根本,可出不得任何岔子,尤其是对殿下而言。”
最后一句说得极轻,也极缓。李然微怔,李远山的言下之意他听出来了。
江逸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对江诀而言,眼下还能称得上独一无二,可依照他如今宠幸昌丽二妃的热度,想来不久就会从独一无二变成可有可无。
李然有片刻的失神。连外人都同qíng他境况凄惨,可见是真的惨淡。
刹那的qíng绪波动后,他收拾了心神,将所有的杂念摒除在外,沉声问:“能接触到药的都有谁?”
李远山想了想,道:“药是臣亲手抓的,不会有差;煎药之人皆是殿下近身,也不该有失。臣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破绽。”
“药碗和药罐呢?”
“也一并检查过,并无异样。”
凤宫有暗卫看守,寻常人如何能潜进来投毒?
李然眉眼紧缩,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远山先行告退。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巧馨拿着个煎药罐进来,神色为难:“殿下,这药罐该如何处置?”
李然正想挥手让她丢了,冷不防想到一事。
“给我。”他招了招手,巧馨将药罐递给他。见他盯着罐子里里外外细瞧,巧馨有些犯疑:“殿下在瞧什么?”
“药渣呢?”
“李太医已拿去检查。殿下,可是有问题?”
李然指了指罐盖:“为什么包了块布?”
“哦,这样可以收住药xing。”
“让李远山来。”
李远山很快就来了,李然将药罐盖头递给他:“看看,有没有问题。”
李远山有些纳闷,但还是拿起来细瞧,然后解开包着盖头的布团,凑近了闻了闻,不觉纳闷,又闻了闻,神色一变,急忙以食指在盖子拓了拓,翻开手指一看,不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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