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我不知道,不过蓉官肯定是向着我的。”倪后瞻洋洋得意,“至于其他小唱,随你们便好了。”
“什么小唱?”
范铉超和白阳吃了一惊,三人赶紧起身,“见过信王殿下。”
朱由检叹了口气,将他们都扶起来,“我不都和你们说了,不必每次见到我都非要行礼。出了宫就是出了宫,不是王爷就不是王爷。再这样,这小院,我都来不得了。”
范铉超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以后记得了。一定让殿下融入百姓中。”
――早八百年就不想行礼了,以后还要下跪,想想就头疼。
“正应该如此。”朱由检笑着摇了摇纸扇,“你们刚才吵什么呢?什么小唱?”
白阳忍不住瞪了倪后瞻一眼――都是你惹的好事。
倪后瞻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xing子,也就能端着脸装两天,没和朱由检见几次就都闹开了。此刻他也浑不在意,说道:“唉,我好不容易出了国子监,秋闱又要到了,整个夏天都要被关在家里看书,如今叫他们俩陪我去和杯酒都不乐意,实在是误jiāo损友啊。”
白阳忍不住开口,“说什么呢,我们才是误jiāo损友!我都觉得含元和你玩这么久,还能保持天xing也是不容易。”
范铉超忍不住咳嗽。
朱由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还是没闹明白,“你们到底要去哪?”
“新子胡同里有家京城闻名的长chūn苑,我们正要去呢。”倪后瞻刚说完,就被白阳打了一??脑勺。“那是贵人能听的吗?”
“无妨无妨,既然会鼎(1)想去,我们去就是了。”朱由检打圆场道。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长chūn苑是个什么地方,毕竟没人会无所事事地向他上报这种事qíng,免得他污了耳。
范铉超咳嗽声更大了,“你――殿下也要一起去?”
朱由检剑眉一挑,反问道:“怎么,有什么地方是你们能去得,我去不得的?”
范铉超彻底不说话了,和白阳一起偷偷狠瞪倪后瞻。
到了地界,朱由检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顿时一阵无语。
他倒不是没见过世面,朱家向来有这方面的癖好,大明男风盛行也都放在明面上了,只是没想到倪后瞻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真的带他来。
长chūn苑有前楼三层高,后面更有各位小唱居住的院落,还有厨房、下人房、马房,占地足足有四进之多。长chūn苑门口人声鼎沸,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等进去了,范铉超才发现里面也是别有dòng天。他还以为前楼就是一栋楼,没想到却是一个一个回字形,中间是露天的,下面是个舞台,四周更有流觞曲水一般的水沟,种着花糙养着鱼,想必是为下雨准备的。
三层楼也是有讲究的,二楼三楼呈梯形,可以看到下面的歌舞表演,现在一个小唱正在唱歌,凄凄婉婉,声音像玉珠落银盘好听。
倪后瞻是长chūn苑的常客了,他一进来便有老鸨迎上前来,“倪二公子可是许久没来了。”
“这些日子都发奋读书,好早日争取来和蓉官朝夕长处。”倪后瞻张口就胡诌,分明是哭着喊着被押着考试,过不了国子监毕业考就不让出门。
“蓉官也日日夜夜一直盼着倪二公子呢。”
他们说话间,范铉超一直在观察这位老鸨,虽然他年纪稍大了一些,可也才四十出头的样子,放在现代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叔型美男子,在这儿居然已经是老鸨了。
桐伊本来就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红倌出身,他年轻时多少人捧着全身家当,甚至欠高利贷来求他chūn风一夜,范铉超这样不掩饰的好奇目光,桐伊怎么可能没感觉。
和倪后瞻寒暄完,桐伊问:“倪二公子今日带来的几位朋友,可都没见过呀。”
倪后瞻轻笑一声,“钟钰和莲扇儿不就仰慕讲演队的英雄吗?这两位不但是讲演队的,还是我们的关键人物呢。这位是五爷,尊贵着呢,还不快快叫他们都出来伺候?还有我的蓉官,可别分给了别人。”
桐伊顺着他的介绍,眼睛在范铉超和白阳身上一转,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了,那年长一些的是老学究,看不起小唱;那一直盯着他看的是个雏儿;至于那位被簇拥在最中间的五爷,八成是个皇亲国戚,再不济也是个高官之后。
倪后瞻话音刚落,桐伊心中就有了计较了,老一些的得安排个知书达理的,雏儿身边要安排个会来事的,那位五爷身边,什么都别说,找最火的红牌来就是了。
“自然,蓉官可是天天盼着您呢,您一日不来,他便苦等一日。”桐伊亲自将他们带到楼上包间,叫来guī公,吩咐小唱们来伺候。
等待的时候,先是好酒好菜地上来了,先是流水一般的水果、gān果、各式蜜饯点心,再来是种类繁多的美酒,任君挑选。范铉超挑了一支果酒,想着别喝太醉,还被倪后瞻嘲笑了。
几人斗了几句嘴,小唱们便进来了。先是倪后瞻心心念念的蓉官,果然是身娇体媚,百般可爱。反倒是白阳身边的小唱,低头少语,只和白阳低低说了两句。
倪后瞻哈哈大笑,“桐伊你真有眼力见,钟钰给了五爷。”
范铉超看向那边,那就是倪后瞻口中说的“杭州小倌”,果然比这儿所有人都出色。只是朱由检一直绷着身子,不让他像蓉官那样黏在身上。
范铉超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居然没有人,疑惑道:“就这些了吗?”
“还有奴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才落,人已到,竟然是刚才在台上唱歌的那个。
“奴家一听说讲演队的人来了,连赏银都不要了。”他在范铉超身边坐下,“奴家是莲扇儿,不知官人如何称呼?”
“……范铉超。”
分给我一个弱受啊……?虽然范铉超有些失落,但想想在古代的南风馆里,应该是不会有“qiáng攻”这种属xing的,也只好认了,反正这位莲扇儿光用嗓子就能让他耳朵怀孕。
美酒佳肴流水一般上来,耳边美人轻声劝酒,范铉超不知不觉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即使连连摆手,也逃不过被灌酒的命运。倪后瞻还在一边咋咋呼呼的瞎起哄,范铉超只觉得头更疼了。白阳虽然不喜长chūn苑,酒过三巡,也放开和身边那位说文赋诗,再也没有板着个脸了。
唯一还绷得住的就是朱由检了。
他从小到大,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美色没遇到过,不至于在这里失了分寸。他虽不失礼,可也难让小倌近身。钟钰夹了一口菜喂到他嘴边,也只是被轻轻推开,只喝些淡酒,吃些枣糕,看着范铉超一杯一杯喝到醉。
要是范铉超知道朱由检这么想,肯定要抗议的,倪后瞻一个人疯,再加上一个朱由检,如今这两人居然也都不管他,看着他被灌酒,范铉超觉得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钟钰见五爷不理会自己,只顾着喝酒吃食,偶尔看看多是看向那个年轻人那边。
他见范铉超喝醉了酒,双颊泛红,目光迷离,带着一丝水汽,殷红的嘴角似笑非笑,说着些无甚底气的推拒的话,连他见了都心生怜爱,不由打趣道:“这位范公子正是风流无双,若是在我们长chūn苑里,恐怕我就连这头牌位置都保不住。”
他本来只是一句玩笑,来这儿的哪个经不得玩笑的,却没想到朱由检“啪”地放下筷子,震得他浑身一抖。整个包间突然安静下来,朱由检脸色yīn沉得可怕。
白阳虽然聊得正在兴头上,也时时关注着朱由检的动静,也看向他。倪后瞻坐得近,自然也听到了那句话,面上也不好看。
只有范铉超,基本上已经被灌得没意识了,哪里知道谁在说他。
“含元心怀天下,腹有诗书,你们这些伺候人的也配和他比?”
“……”众人皆不敢言语。
若是在宫中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奴才,朱由检早就叫人叉出去庭杖,至于打完了奴才是个什么结果,就不归朱由检管了,反正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想到这儿,直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睥睨道:“你是长chūn苑的头牌?”
“……是,是……”钟钰吓得声音都颤了。
“我看不过尔尔,就凭这样,也能在京城开得这么大?”朱由检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却让人听着更心惊胆战了。
蓉官咽咽口水,推推倪后瞻,用眼神示意他“你快劝劝啊。”
倪后瞻只装作没看到,却推开了蓉官,“含元是院试案首,你们这座小庙,可容不下他这位大神。”
朱由检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率先走了出去,“长chūn苑,不知你们能长至今chūn几日。”
chūn|夜里,凉风习习,范铉超从长chūn苑闹哄哄的楼里出来,冷风chuī在脸上,顿时连呼吸畅快了。“呼――不喝了,真不能喝了――明儿头该疼了……”
不,酒还没醒。
倪后瞻和白阳也喝了许多,本想扶他一把的,结果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朱由检实在看不下去,揽着腰就给架起来了。
侍卫刚要上前接过,朱由检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分出人手来,将他们两个分别送回府去。”朱由检指指倪后瞻和白阳,吩咐侍卫说。
朱由检正头疼今天他该住哪儿,偏偏范铉超还要硬凑上来,贴着他脖子喃喃道:“不……喝!不喝了……”温热的气息喷在冰凉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苏麻,直教人整颗心都苏化了,麻醉了。
朱由检低头看他,明明和自己差不多高,还非要腻在脖颈处,一身白衣仿佛能透过月光,嘴角上扬,双眼半睁半闭,双颊比杏花更艳,眸子比水光潋滟。
朱由检不由别开目光。
“驾马车来。”
范铉超和朱由检差不多大,朱由检一个人还真抱不动他,等侍卫将范铉超在马车里安顿好,朱由检这才坐上车,靠在范铉超旁边。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了新旧子胡同,街道一片寂静。马车里也一片寂静,要不是偶尔一阵又哭又笑,简直让人怀疑他进入了美梦。
朱由检看看他,又看看月色,听他没动静了又转回来看看,见他又开始傻笑便扭过头去。朱由检只觉得这条路分外地长,恍然间有种永远走不完的错觉。
到了范府,看门老头还一脸警惕,待看清是自家大少爷以后,跳起来敲着拐杖让自个孙子去禀报。等范铉超回到院子里,丫鬟们都没见过喝得烂醉的少爷,还好谷雨有在张氏院子里照顾范景文喝醉的经验,又是安排热帕子,又是吩咐去调蜂蜜水解酒,忙得不亦乐乎。
张氏早先知道范铉超和信王出去了,见信王好心送范铉超回来,想到这时候宫门已关,这时候也回不去了,便邀请他将就一夜。
朱由检倒是第一次有借宿大臣家的经验,也觉得很有意思,也就不去原本安排好的院子了,答应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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