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棋子入手冰凉,范铉超每次摸棋的时候都恨不得将它们早早放下去,再也没有以前喜欢入手把玩的兴致了。
朱由检目光一直在棋盘上,每下一子,范铉超立刻就跟上,他执白,范铉超执黑。天气凉,手上也没什么血色,被纯黑的棋子衬得苍白秀气。朱由检真是连想棋路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再看一次那葱白玉色的手指,在棋盘上轻点。
范铉超看着棋局皱眉,怎么感觉朱由检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呢?明明有更好的地方,非要挤在中间那块――虽然让他抓住机会吃了不少子,可对手无心下棋,吃再多子也是没什么意思。
但朱由检不说自己有什么心事,范铉超也不好问,只能拖着时间,让未来的皇帝陛下输的少一点,下得久一点。
他一边下棋,另一边手收在宽宽大大的袖子里保暖,执子的右手忍不住放在嘴边哈气,暖和一下。等酒热了,又用右手碰碰酒杯。酒杯小,只够暖和冰冷的指尖,不过就这样,范铉超也满足了。
心里一边想着估计回去又要病了,转念又想自己明明是和信王下棋,非得搞得两人穷得没钱烧煤炭一样。不过看朱由检不说话这幅样子,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吧。
范铉超指尖被热酒暖得红通通的可爱,夹着棋子更加漂亮。朱由检终于忍不住,等到他下定一子,手还没缩回去,将他一手牵住。
范铉超都呆了。
☆、第55章 天启六年
朱由检摸到手了,才回过神来,正为自己下意识的这个动作懊恼不已,却感觉手中一片冰冷,皱着眉头,问:“怎么手这么冰?”
范铉超悄悄松了口气,下意识揉了揉发红发痒的耳尖,“没事,我自从在锦衣卫坐完牢,回来手脚多是冰凉的时候多。也不妨什么事。”
“怎么叫不妨事呢?来人,上火盆来。”
朱由检两只手伸出去握住他的,搓了搓,直到感觉手中热了起来,才放下,又问:“那只手呢?”
范铉超表qíng僵硬笑笑,“没事,这只手一直放在袖子里呢,很暖和。”
朱由检反应过来,自己孟làng了,讪讪不说话。直等到火炭盆送来了,亲随还弄来了一个小暖炉给范铉超暖手,气氛才渐渐随着炭火升温。
朱由检仔细一看棋局,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下到死路了,还被吃了不少子。“好啦,这局是我输了,我们重来。”
范铉超连忙说:“殿下心中有事,一时晃神了,这才输的。新下一局,我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朱由检:……
“没,我没什么心事。”朱由检说,实在不好意思和范铉超坦白是看他手指看入迷了。“这一局我定能将你杀的片甲不留。”
“下了才知道。”范铉超见朱由检不想说,也不再问了,专心下棋。
一局末了,朱由检果然赢了,顿时心qíng舒畅。见他高兴了,范铉超也就无所谓自己的输赢了。
“看,下雪了。”
范铉超趴在栏杆上,手伸出去,接住一片雪花,没等他收回手细看,已经融化了大半。
丝丝絮絮的雪花飘洒下来,落进水里,没dàng起一纹水波。
范铉超悻悻收回手,“今年的冬天来得也很早。”
“才入冬,就下雪了。”朱由检也从绮靡的气氛里抽身出来,“不知道今年又要有多少地方受灾。”
“延安的大风雪才完,济南就飞蝗蔽天。又是一个饥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迎来风调雨顺的时节。”
天启五年,从六月开始,延安就连刮了三个月的bào风雪,不知道得有多大怨恨。延安的雪还没下完,济南就闹起了蝗灾,据说现在qíng况已经艰难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了。
明朝末年正值小冰河期,天灾*不断,加上官员昏庸无作为,死的人只能更多,不会更少。
“……”朱由检也不知道这大明天下的灾祸什么时候是个头,反正他死的时候还没结束。
范铉超开始调动他仅剩的历史常识,然而他是个工科生……只记得因为明朝的时候引进了土豆玉米等作物,所以死的人没有历史上其他小冰河时期死的人多。
土豆玉米等作物,实在万历年间就引进了的,当时这个东西还在朝中引起了震动,毕竟产量太高了,又不挑地不挑天气,可以说是最好的充饥食物。
据那些南方官员说,在江浙、闽南一带,那些种不了粮食的丘陵上,都种满了土豆,贫农家的餐桌上也是顿顿不落。
可即使是小说里万能的土豆和玉米,也没有完全拯救大明朝,还是有地方一遇到灾荒年就只能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
“不只是灾荒,□□哈赤年前取了旅顺。如今大军盘踞边城,我听说,甚至还连连去信给广宁右参政袁崇焕,要他投降。”细细数来,内忧外患都不能道尽明朝的局面了。
要不是魏忠贤已死,甚至明年袁崇焕就因为和魏忠贤不合,去官回乡了。
“□□哈赤?”范铉超对□□哈赤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野猪皮”,听起来就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我只是听说此人骁勇善战,谋略过人,又统一了女真部落,称王称帝。有人把它和成吉思汗相提并论呢。”
“可我大明不是弱宋!”朱由检面色严肃,眼神yīn冷。他已经做过一次亡国之君了,绝不会再犯一次错误。
范铉超一想,的确,至少大明还有军队,还有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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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六年,正月,努|尔哈赤率军渡过辽河,所到之处,明朝守军或逃窜或溃败,所向披靡,一路行到宁远城下。
到了城下,努|尔哈赤自称三十万人马,实有十三万,让袁崇焕开城投降。
被袁崇焕断然拒绝。
袁崇焕誓守宁远城,甚至让山海关守军杨麟要是发现一个宁远溃军斩一个,发现一队杀一队,绝不手下留qíng。
正月二十三日,兵临城下,二十四日发起进攻。女真军队悍不畏死,来势汹汹。袁崇焕也以城墙上的各式大pào回击。这些是从西洋进贡来的大pào,女真军队从没见过she程这么远,威力这么大的大pào,前方的士兵恐惧非常,争相完后跑,后方的士兵被赶着往前冲,一时之间乱成一片。
女真军队乱成一锅粥,大将军pào也不管什么准头,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开pào就是了。那些女真士兵连人带马腾空而起,摔成断肢残骸遍地。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没办法反击敌人,而他们只要一乱起来,立刻就会被击中。
努|尔哈赤被亲兵护卫在中间,即使各种命令不断传下去,即使所有的命令无一例外都带上“违命者斩”,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溃败。
当开始有大贵族大将领被流弹击中身亡,他下属的那些士兵们也很快崩溃了。
努|尔哈赤左突右支,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被一群不到十万的明朝守军加上一列大pào就给击败了。他从二十五岁领兵开始,纵横糙原从无敌手,没想到却要……
“轰――”
努|尔哈赤耳边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震耳yù聋,只感觉自己似乎在飞,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三月七日,因为主将努|尔哈赤受伤严重,加上女真军队伤亡惨重,士气不振,来势汹汹的女真军很快撤退了。
这是从女真向明朝宣战以来,明朝第一次取得胜利,说是举国欢腾也不为过。袁崇焕的名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几乎要到了岳飞、戚继光一样的民族英雄的程度了。
就连那门立了大功的大pào,也被天启帝亲自封为“安边靖虏镇国大将军”,有从九品官职。
九月,在宁远之战中受了重伤的□□哈赤,带着不甘心,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他的儿子皇太极即位,但没有了□□哈赤的压制,女真各部落人心不定,刚刚继承皇位的皇太极忙于收拢人心,集中权利,顾不得帮父亲复仇。
明朝也暂时从和女真的战争中缓过劲来。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这时候的范铉超正踏着宁远大捷的欢庆声走进会试的考场。
和他一起的还有白阳和倪后瞻,白阳自不必说,倪后瞻对于自己居然能踩着榜单的尾巴考上举人一事很不可思议。直到现在都还在说“若是我能考上进士,那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去什么长chūn苑,再也不和那些狐朋狗友làngdàng了。”
白阳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你那是成天làngdàng啊?”
倪后瞻笑了笑,“我现在不和你斗,我要留着进场和考题斗,等出来我们再算账。”
范铉超撑着头,忍不住大笑不止,迎来周围人的关注。
那些人见到是范铉超,也就三三两两议论一番。毕竟范铉超考了案首,又中了解元,若是这次发挥得好,一举中了会元……殿试不黜落,皇帝陛下就算看在“在自己任期上出一个六魁首”的面子上,只要他不犯大错,总会给一个状元当当的。
所以范铉超也就成了众人争相攻击、讨伐的对象。会试前,全国各地最优秀的三千多名举子齐聚京城,谁都是经年苦读,到了京城自然要“以文会友”,较量一番。
既是jiāo友,也是试探程度,还能给自己搏出一个名声来,并请一些翰林或是名流来评比。
本来吧,每到这时候,各位翰林都要争执一番,但今年,出乎意料,几乎大家都认为范铉超最可能拿到状元。
原因有三:一,他的确学识过人,听说看过一遍的书从不看第二遍;二,他在扳倒魏忠贤上立过功,东林党大佬们看重他;三,前面说过,天启帝曾表扬过他,算是简在帝心,也因为他中了案首,中了解元,只要又中了会元,这状元也是囊中取物。
范铉超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上面三个原因,收到了不少请帖。他去了几个,发现要不是挑衅的,就是讨好的,几乎没一个是正经jiāo流的聚会。
久而久之,也就烦了,无论是谁的请帖,一律不去,成天待在家里看书,温习功课。
但他去了,被人围观,不去,也不行。
不知怎么的,就流传出了他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名声来了。范铉超哭笑不得,也不管他们,随他们便了。
反正一切到了考场上见真章,成绩出来,自然就能让他们闭嘴。
☆、第56章 除了都是看的
范铉超在家里接到喜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估计这汗血宝马可能要不到了,还是等着朱由检当上崇祯皇帝以后再说吧。
反观家中一众人等,都兴奋异常,“超少爷连中五元,我大明朝还是头一份呢。”静传高兴得手舞足蹈,话都不会说了。
范铉超驳斥道:“胡说!洪武年间huáng观也连中过六魁首,英宗时期,商辂也中过三元及第,我现在才考到会元,你就有胆子敢这么叫了,下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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