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官,就要知道,是要做个容易当的官,还是做个不容易当的官。”张维贤目光炯炯,直视范铉超。
范铉超回答:“我做官,为民办事,就凭着良心;为国谋划,就只看着国家忧患。”
张维贤挑眉,眼前一亮,“倒是许多人都说过这种话。”
“我说到做到。”
张维贤不语,静静打量了他一会,才说:“虎父无犬子,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要嘱咐你的了。”
范铉超每次到英国公府,总是能很快回去,主要是英国公从来都是少言派,话语大多数都是微言大义,范铉超总是要将他一句话想很久。
到了英国公府,范铉超不能不拜见老太君和李氏,两人都对范铉超考到了二甲第一表达了祝贺。李氏还笑眯眯地问:“超哥儿既然已经考上了进士,又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喜酒啊?”
范铉超傻眼了,只好拿搪塞张氏的话搪塞舅母,说道:“等女真灭了,我再成亲。”
李氏一听就不乐意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既然已经先立了业了,接下来自然就该成家了。你娘和我已经为你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
“……”范铉超没想到他们连人选都订好了,目瞪口呆,接下来李氏的话几乎都听不下去了。
恍恍惚惚回到家里,才问张氏:“舅母说你们已经为我订好了亲事?”
张氏笑道,“你舅母已经告诉你了?我本想等过几日你把科考的事放下再说呢。”
“考过了就是考过了,没有必要再一味纠结。”范铉超急急忙忙解释完一句,赶紧问,“你们还没纳采吧?”成亲有六礼,纳彩是第一步。
李氏没好气道:“尚未――只是你――”
“那就快退了吧!”
“你说得容易!”张氏怒道,“让人家姑娘如何做人?更何况,她是听说你就是那个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范家公子,才同意婚事的。”
范铉超沉默不语,“这事容后再议,反正我是不同意的。再说,这也不是我决定的,明明是您私自定下的婚事。”
张氏还没见过范铉超这么犟的时候,想她还未出阁时,哥哥张维贤的婚事不也是嫡母一手cao持的?自己成亲时,也未曾多话一句,“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有什么不乐意?”
“我不喜欢媒妁之言,只相信……”
☆、第60章
张氏还未来得及给范景文写信抱怨,范景文的信就先一步到了。大概意思就是儿子志在四方,你就不要胡乱cha手了,你看我们儿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
原来,范铉超抢在张氏之前就给范景文送信了,而完全直男思想的范景文也觉得早???成亲晚点成亲毫无所谓,也跟着写信来劝张氏。
张氏忍不住抱怨,“他们爷们两个,说的轻松,这叫我怎么和姑娘家说?”
即使张氏再怎么抱怨,这个家里主事的也是范景文,幸好还只是暗示过,并未有任何承诺,处理起来也简单。
自从范景文给张氏寄信了以后,张氏就懒得理范铉超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范铉超也仗着张氏生不久气,每日晨昏定省后,就放飞自我地到处làng。
在此期间,信王府终于建好了,范铉超总算能好好参观一番传说中的王府、潜邸了。不过,实在是让范铉超可惜,“你这王府里,怎么什么宝贝都没有?”
“宝贝?金银器物?”朱由检奇怪道,“用什么都是有规制的,哪里能逾越了呢。”
“哪家王公贵族的府邸都比你的金碧辉煌。”范铉超似是抱怨道,他也没想到朱由检的府邸这么朴素,看着都不像是本朝唯一的王爷。“除了占地大些,也没什么嘛。”
朱由检正要说话,倪后瞻抢先说道:“你是不识货。你看挂在墙上的画,再看看书房里的那些字帖,哪个不是千金难求?”
范铉超浸泡在封建传统士大夫教育中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在心里觉得写上几个字有多宝贵,这就像他当年从没弄懂那些塑料手办为什么能卖那么多钱一样。
“我只要知道会鼎你的字以后也要留给我做传家宝就行了。”范铉超笑嘻嘻道,“以后我要是没钱,每天去你家求一幅字,然后拿去卖钱。”
据说大才子苏轼有个朋友,没钱了就找苏轼写上一幅字,题上一首诗,然后拿去换钱喝酒,每次他来,苏轼都欣然应许。所以范铉超才说要将倪后瞻的字拿去换钱,这也是有历史先例的。
倪后瞻斜睨他,“你到底是要拿来做传家宝,还是要拿去卖?”
“拿去给更多人做传家宝嘛,会鼎别这么小气,好歹我也是给你做广告了。”
“广告?”
“广而告之,广而告之。”
倪后瞻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苏子瞻那么好的脾气,你要是敢拿我的字去卖,我非……我非……”倪后瞻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办法,看到朱由检正带笑看着他俩,yīn笑着说,“招两三个小唱给你耍耍。”
他发了誓,若是考中进士,再也不去那些个烟花之地。这次他如愿以偿考中,所以金殿传胪之前,就在永chūn苑摆了一席诀别酒,此后就真的再没去过了。
但他自己不去了,可没说不能给好兄弟送几个。
范铉超虽然阅片无数,自己却还害羞,“什么鬼……咳咳,你别乱说。”
朱由检赶紧出来打圆场,“以后会鼎不给,我就拿我的字给你换钱。”
范铉超瞪大眼睛,拿倪后瞻的字那是友qíng的证明,可要是拿皇帝的字出去卖,那是自己找死。“呵呵,我要是没钱了,再说吧。”
三人说说笑笑,又走到了湖心亭。朱由检想起自己在这里一时冲动,捏住范铉超手腕,下意识又将袖子里的手收拢摩挲。
范铉超倒是没什么想法,他走累了,在石凳上坐下,“去年初雪的时候,我和殿下在这里手谈,实在冻得不行,输了一局。”说起来,自从膝枕那晚之后,范铉超再想起那天的下棋朱由检握他那一下……
啧,真是腐眼看人基。
可这么想着,范铉超忍不住去看一眼朱由检,两人目光正对上,范铉超做贼一样飞速收回目光,轻咳两声。
倪后瞻不知内qíng,打趣两句,也就过去了,只是范铉超和朱由检两人多少有些尴尬。
“最早明天,我们的官职就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倪后瞻有些苦恼,毕竟他的名次实在靠后,再加上倪元璐根本不愿意给他一丁点帮助,一向爱享受的倪后瞻都快愁死了,生怕自己被丢到什么穷乡僻壤去――自个爹爹也是在海南gān了三年县令才回来的,根本不觉得这是事。
“反正我是求了外放。”范铉超说道,转头问朱由检,“你可有消息?”
“常州府靖江县,正有县令一直空缺。”朱由检回过神,回答说。靖江县地处富裕的常州府,又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最重要的是,这儿太平是太平,又不是肥差,不算打眼。
等范铉超熬个三年,不出大事,履历表上评一个上上等,再调回京城也不是难事了。
“靖江县?”范铉超皱起眉头,“我听说那地方不但文采风流,更是富得流油啊。”一点也不符合他说的要求。
倪后瞻羡慕地说:“你说的是江yīn县。要是我能分到江yīn县就好了。”
“分到江yīn县,那可不是去做官的,分明是去享受的。”
无论如何,范铉超总算知道了自己的官职,这时候再去抱怨朱由检给他挑了个好地方就太矫qíng了。说实话,能太太平平过了三年,对于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真正工作的范铉超而言,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第二日倪后瞻和白阳也知道自己的官职,倪后瞻还是留在京城入翰林做庶吉士,白阳也做了县令,只不过是在河南。
张氏从金殿传胪之后,就再给他收拾要带到任上的东西,要带上的人也一一清点出来。知道他要去靖江县以后,更是高兴道:“你能分到南方,也是运气好。当年你爹一上任,那儿根本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真是愁死我了。”
“既然如此,娘亲就把东西都收拾出来吧。”张氏收拾了不少东西,足足有一大车,范铉超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张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现在不准备好,到时候你就要受苦了。”
“缺什么少什么,买就是了。”范铉超上大学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辈子除了扶棺回乡的那一两个月,他还没出过京城,自然也不知道现在jiāo通不便,还不是后世那种江浙沪免邮的时代。
“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早该找个媳妇……”
“娘!”
“行啦行啦,我不说就是,也不知道你爹和你怎么那么自信,我倒要看看,你能看上哪家的金枝玉叶。”张氏无奈道。
“说回来你这些行李,要不是你去的是常州,我都能给你收拾出三大车来。别的不说,你就说这绒面披风,没有它,南方冬日寒cháo,你能过得好?再说这百合香,没有它,你能睡得着?”
“绒面披风就算了,可百合香有什么用?拿出来吧。”范铉超对张氏的话不以为意,他大学四年男生宿舍都过过来了,怎么会过不惯没有熏香这种娘pào玩意的日子呢。
张氏似笑非笑,像是等着看他的笑话,但还是将百合香拿了出来,范铉超挑挑拣拣,又拿了几件出来,一车行李减到了半车。
张氏看着实在心疼不已。等范铉超觉得舒服了,差不多了,就以为行李定下来了,张氏又将东西偷偷都放回去,还是一车。
说完了行李,当然到带去上任的人了。静楼静传自然是要带去的,张氏不放心两人又派了一位王管家,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将小满和惊蛰都带上了,只可惜谷雨就要嫁人,不好带上任。带上了细心的谷雨,张氏才算是彻底放心。最后是几名机敏的亲随和家丁,都是读书识字的,关键时刻能帮的上忙的,张氏也都仔细嘱咐过。
粗粗算下来,范铉超带的人居然达到了十人之多,不禁咋舌,他好说歹说,这才将亲随减少到三人,总算将人数降到个位数了。
带着这些人,一路上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范铉超紧赶慢赶,总算看到了靖安县的城门。
靖江县虽然只是一个县,按比例来说,应该算是后世的一个市。地处常州,又有靖江流过,地处jiāo通要道,正是“居长江下游,扼江海门户,捍卫全吴,足称重镇”。
可想而知,这里有多么繁华。
进城之前,县丞等各位官员小吏根据驿站的消息,早就知道范铉超今日会到,一溜烟在城门外站好,翘首以盼这位错失“六魁首”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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