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还是只是无法选择的历史呢?
虽说大战将至,但年还是要过的。俗话说年关年关,对孩子而言过年是过个开心,对大人而言,过年是过个关卡。这些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难过,漫长而寒冷,每到岁末总有各地报来贫民冻死的消息。
所以,每到年末,京中的富人家总会在城外布施,除了热粥还有棉衣棉鞋。既是做功德,也是为了接济穷人。
快过年了,族学放假,家中又没什么需要他来做的事,范铉超逮着机会就跑出去查看城外的粥场。本来范铉朗也缠着要出来玩的,只是范铉超带他去了一次城外粥场,他就要毫无兴趣了。
那里又脏又臭,几个旧营帐几张破被就住了几百号人,不只有京城的穷苦人,还有从河南等靠近京城的城市来的流民。前些年,每到了这个时候朝廷都会派人安抚,可今年却是顾不上了。京中的富贾和官宦之家自发地照顾他们,只是没有官府支持,虽说能吃上饭,吃饱却不可能,连治安都成问题。
范铉超不是什么圣母心的人,他还有一点小洁癖,可当范铉朗问他这儿有什么意思,能让他天天都来,范铉超却又答不上来。
这里聚集的男女老少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都是面huáng肌瘦;要说他是忧国忧民,可他也只是看着,从不主动做些什么;要说他只是作秀,范铉超却天天都来,就连梦中都能看到那些流民,甚至梦见和他们说话。
“我们要死啦……范铉超……我们要死啦……”
“你是范超,你是范超吗?”
“给我个馒头!”
“嘿嘿,你不是死了吗,我们也要死啦!待会一起下去陪你啊。”
“哈!”范铉超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沉寂,陡然心慌,难道我还在……不不不,还有棉被压在自己身上的厚重感。范铉超摸了摸身上的棉被,是暖的。一转头,他能看到炭盆里明明灭灭的火光。
范铉超坐了起来,侧耳倾听,没听见睡在外间榻上的惊蛰的声音。“惊蛰?惊蛰?”
没人回应他。范铉超掀开被子下chuáng,冻得直打哆嗦,连鞋也不穿,缩着脚趾快步跑到外间。榻上有一个人睡着,一个小炭盆暗沉沉的。月光透过厚厚的窗,模模糊糊地照在惊蛰身上。范铉超低头看了一会,确认是惊蛰了,又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温热的。他这才满意地一路小跑,跑回自己chuáng上,再盖上棉被。
他身上冰凉,棉被还有余温,一冷一热的刺激,范铉超打了个喷嚏。这才把惊蛰叫醒了,惊蛰喊了两声“少爷?少爷?”
范铉超回答她:“没事,你睡吧。”
惊蛰不放心,披了件外衣举着蜡烛进来了,摸了摸范铉超脑袋,吃惊道:“怎么这么凉?”
范铉超故作无事笑着说:“踢被子了。”
惊蛰说:“我像少爷这么大的时候也常踢被子咧,只是我那时和娘睡,不曾冻着。”她替范铉超捻了捻被角,又喂他喝了口热水,拨弄炭盆让它烧得更旺,惊蛰这才打着哈欠回去外间睡觉。
范铉超躺在chuáng上,细细听着那些冬夜里才会有的寂静声音,积雪从树枝上掉落,惊蛰在外间翻覆,炭火在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不知不觉,竟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才起来。
范铉超伸了个懒腰,觉得整个冬天以来没有睡得这么好的时候。自己起chuáng,穿上鞋和外衣。谷雨和惊蛰听到动静,连忙来服侍他起身,一个起帘子,一个端来热水给他洗脸。一番洗漱之后,谷雨端上热乎乎的姜茶,“惊蛰说超哥儿昨晚踢被子受凉了,虽然今天早上也没冻着病了,但还是喝碗姜茶去去寒吧。”
范铉超无所谓地一口gān了,又听惊蛰说早上他没去问安,张氏和马氏都差人来问了。范铉超随便吃了早饭,就要去张氏那儿,又听谷雨说张氏已经在马氏那儿说了好一会话了,就转道去马氏院子里。
老夫人马氏住得离范铉超有些远,等他到了给马氏和张氏请安,张氏还笑话他:“这都快到晌午了,你才迟迟而来,朗儿待会定要笑你的。”
范铉超笑着说:“朗儿若是知道我睡到现在才起,刚刚就该去我院子里闹我了,他没去,肯定他现在还没起。”
范铉朗才三岁,现在还和张氏一个院子,等他六岁开了蒙就要搬出来和范铉超一起住了。
马氏笑道:“朗哥儿年幼贪睡,近来天气又冷,是我免了他早晚请安的,和你可不同。”
范铉超摸着鼻子,只好认下了。
马氏招招手让他做到自己身边来,左右看看他,满意地说:“你今天脸色好多了,不像前几天那样消沉。用功虽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不可用功过度,伤了根基。”
这几天范铉超都是瞒着家里去城外的,张氏还以为他只是去会会朋友,去逛街玩耍,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就带着静传、静楼去了城外。范铉超也不许静传静楼去向任何人报告,至于范铉朗,给他两颗糖就把他的嘴黏住了,一点不向张氏吐露。
范铉超想到自己这些天,天天出去làng,没怎么陪过老祖母,又和马氏张氏又说了会话,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坐了大半个上午,范铉超才从马氏院子里出来。静传和静楼两人迎了上来,悄声问:“今儿个还去城外吗?”
范铉超突然想起梦中的流民说的话――“嘿嘿,你不是死了吗,我们也要死啦!待会一起下去陪你啊。”打了个寒颤,摇摇头,“不去了,快过年了,就在家好好待着看书吧。”
静传和静楼这才松了口气。
超少爷这几天不知怎么了,非得往城外跑。那些流民多可怕啊,肚子里饿着,身上冻着,静楼琢磨着他们看少爷的眼神都不对劲。幸好今天少爷不去了,不然静楼一定要叫少爷带上两个家丁保护。
☆、第8章 周年纪念
转过年,三月开chūn,钦天监算了个好日子,万历皇帝在宫门前践行,出征辽东的军-队就出发了。大-军出-征那天,整个京城万人空巷,都去欢送。
范铉超也去了,他登上瑞华楼的时候静传正在早早占好的位置前翘首以待,那焦急的劲儿,就像当年在公jiāo车上给慢吞吞的好友占了座又生怕被人骂了。“少爷,少爷这边!”
范铉超和静楼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上来,看静传实在是占了一个好位置,二楼临窗,下面正是军-队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酒家都挤满了人,二楼以上的好位置更是预定一空。范铉超看这楼上不管临窗还是不临窗都坐满了人,他们算是慢的了。
“你倒是运气好,怎么占到这么好的位置的?”范铉超好奇地问。
静传邀功道:“哪是我运气好?我和这家店老板认识,我先让他帮忙留了座,又怕他顶不住那些人胡搅蛮缠,我五更就出来了。”
静传跟着范铉超久了,个xing本来就更活泼无顾忌,说话就随便一点,换做是静楼,只会说自己认识人。不过,不管是活泼随便一些还是jīng明谨慎一些,范铉超都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封建无用的繁文缛节,静传、静楼两人高兴就好。
主仆三人吃了会茶,聊了聊天,没过多久,就看见街那头的人骚-动起来,那骚-动仿佛cháo水一般迅速席卷了整条街道。到处有人打听:“是不是来了?”“军-队到哪里了?”
明明还什么都还没看到,即有人趴在栏杆上张望了。这份骚动持续了好一会,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来了!”
开关突然打开了。
大家开始欢呼,然后……然后范铉超突然发现他们被人包围了,那些位置不临窗的客人们纷纷挤到栏杆处朝外张望,前后左右都是人,你挤我我挤你,范铉超甚至觉得自己光是坐在这里就占了好大的位置,应该站起来和他们一起看腾出空间来服务更多人。
不管静传静楼怎么喊“别挤别挤”看热闹的人群都不为所动,一个大叔哈哈大笑:“多久没看到大-军出-征了,你们还要我别挤?”
范铉超只好站起来,将长凳推到桌子底下和大家一起站着看,那个大叔拍拍他肩膀,“小子识时务啊!”
范铉超苦笑,“大-军出来了。”
“哪里哪里!”大叔喊起来,“看到了!看到了!”
一队全身铠甲的士-兵出现在街道尽头,缓缓朝这边行进。旌旗蔽天,军-士衣甲鲜明、神qíng严肃,似乎毫不为这震天欢呼动容。一个身披黑甲的军-官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手持大旗引导队伍前进,在他身后是各色大军仪仗。气势如虹,如排山倒海而来,他们在楼上,却仿佛被军-队压在楼下。
整条街的人都欢呼起来,即使是近几个月来一直因这事压在心头而郁郁寡欢的范铉超也不禁神色动容。范铉超注视着仪仗队走过,目光后移,眺望着更远处。看到一支黑甲骑-士队伍,身后跟着身材魁梧、军-容整齐的步-兵,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军-部-队。
仪仗队过后,大-军-部-队缓缓走进了,众人这回可不止是欢呼雀跃了,鞭pào震天、pào竹齐鸣,仿佛他们将过年没用完的爆竹都拿出销货一样。比爆竹声更响的是百姓们的高声喝彩,楼下的人群开始跟着行进的军-队跑动,就连楼上的人也受不了这热闹的气氛,大叫一声跑下楼,也开始和那些人一起跟着军-队移动了。
等大-军完全过去,二楼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只留下洒了满地的茶水果子,也不知道那些人给钱没给。
范铉超是少有没有激动的人,等人群散去,他将长凳从桌子底下勾出来,重新坐下。静传静楼叫小二上了新的茶水点心,又叫他们清理了混乱,这才坐下。
静传哭丧着脸:“我辛辛苦苦又是托人又是早起才占的好位置,他们只要随便挤过来就都没有了,真是不守规矩!”
静楼苦笑:“那算什么,我衣服都被扯破了。”
范铉超倒是没有被扯坏衣服,但也被挤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头发也乱了。叹了口气,他说:“喝口茶就回府吧,看这一次就够了。”
以后再不会有这么宏大的场面了。
离三月大-军-出-征辽东已经过去很久了,范铉超的生活也回到了以前读书写字,晨昏定省的固定模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范铉超算算日子,再过一个月,自己就穿越到明朝整整一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范铉超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适应这个没有空调没有马桶最重要的是没有wifi的日子,结果到了这里,也就这样过去了一??,除了刚开始两个月快疯了一样,自己居然也能过得随遇而安。范铉超仔细想了想,自己真的一点都觉得时间过得慢,大概因为在古代晚上七点就要睡觉的缘故吧。
六月十五这天,范铉超晚上从范景文和张氏回来以后就命惊蛰、谷雨去厨房取一些瓜果点心,本来还想要酒的,想想这个身体才十一岁就算了,只要了茶。
52书库推荐浏览: 半空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