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喘息了两下,上前把竹筐从银叶身上扒下来,又抱着筐退到台阶边:“先生,我在外面等你。”
银叶不明白小鬼为何反应如此过激,他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门槛,又转身退回台阶旁边,他有些不解地看了小鬼一会儿,转头对那老伯说:“老伯,能不能派人在外面帮我照看一下这孩子,我不放心。”
“那是自然。”
银叶回头对小鬼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小鬼不说话,抱着筐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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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府面积很大,结构复杂。老伯在前面引路,一条路七扭八歪,细细长长,院子、游廊、厅堂、楼阁、屋室,一个接一个,看得人眼晕。可是银叶丝毫没有仔细观赏的兴致,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qiáng烈,他集中jīng力感受着那一股气息,不知不觉地就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钟大夫――钟大夫?”
老伯把他从另一条路上拽回来。银叶回过神来,继续乖乖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小会儿,银叶迈进一间厅堂,老伯已经低头退出了门外。大门关上,他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年俞半百男子从台阶上下来,在他身前站定。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钟大夫觉得本府有古怪之处?”
他这一句话开门见山,语气威严不容抗拒,银叶猜他一定就是殷老爷殷秋山。
银叶当然不会说“古怪之处”、“灵异怪谈”那些都是他瞎说出来骗人的,也不会说唯一的“古怪之处”就是这里有一种时qiáng时弱的吸引他的熟悉感,但是他知道,殷老爷一定是有什么不能为人所知,但是自己又解决不了的事qíng。
不管怎么说,今天殷家这钱,他是赚定了。
“殷老爷但说无妨,之遇虽不是什么知名的大夫,但也会守口如瓶。”
殷秋山笑道:“钟先生不用紧张,只是为一个人治伤而已。”
说罢,他叫人过来:“德v,带钟先生去大少爷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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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刚才的老伯,带着银叶出去,走了一会儿,竟然走上了银叶刚才走错的那条路。
银叶越往前走,感觉那一股气息更加明显。看来是没错了,这一家的大少爷,定然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慌张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那老伯,惊惧地大叫到:“德v叔,又流血了!”
那侍女颤抖的手上攥着一块染血的绢帕,银叶心里想的是:看料子,目测那绢帕肯定很贵的。
但是他脸上却立刻现出紧张担心的神qíng,着急地冲到那侍女面前,身体前倾,急不可耐:“哪里流血了,快让我去看看!”
几个人走到最里面的屋子,chuáng上躺着的就是大少爷。
银叶一看,嗬,大少爷身材匀称,肤白貌美,眉眼jīng致,嗯,是个尤物。
再一看,大少爷面色发青,嘴唇惨白,浑身冰凉,已经是无力回天之兆。
银叶心中暗忖,这殷老爷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他钟之遇也不至于有妙手回chūn的招牌吧,殷老爷请他为一个将死之人治伤,是几个意思?
对了,伤?刚才这侍女说他流血来着,银叶没看到伤口,哪里流血?
他正这么想着,怪事突然出现了,那几乎已经没有一丝儿热乎气儿的大少爷,左边眼角突然淌出一道鲜红的血。
血流顺着眼角缓缓地留下来,流过他jīng巧的耳垂,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华贵的枕头上。
银叶呆住了,他这才发现那枕头之上有一片暗红的印迹,看来之前已经流过许多次。
那侍女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恐怖事儿,为大少爷擦了几次血已经擦得她面色发青,她憋住一声尖叫,抖抖索索地执了一块儿新的绢帕,抖抖索索地要上前去擦。
银叶看她可怜,决定放她一马,遂换上严肃的表qíng,大声喊道:“别动他!”
说这话的时候,大少爷右边眼角的血也已经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银叶还是因为大少爷,那侍女吓的一个抽搐,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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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还真让他给来对了,银叶心里叹一口气――这大少爷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已死之人。
这种qíng况他以前也见到。人死之后,多数的人的魂会变成魂烟散出来,直接上路;不幸运的魂会被恶鬼碰上,若被鬼咬死,也就化成鬼,要在十八层地狱转一圈儿再轮回;最幸运的魂会回身体里面转上一遭,时间短的成了回光返照,时间长的没准儿还能救活,再活上几年。大少爷就是回过魂儿的那一种,但是他的魂儿现在,进不去也出不来,于是变成魂血,从身体里流出来。
可是为什么是从双眼里流出来呢?而且,他的魂儿为什么进不去呢?
银叶眼睛一撇,眼光扫到墙角的一团白色的衣物――哎?怎么这么眼熟?他突然想起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飞快地跑过去,捡起那团衣服,一点一点地仔细扒拉,果然……衣服腰间的位置印了两个鞋印。
银叶看着两个鞋印,感觉就像兜头浇下了一盆狗血,然后狗血又被冻成寒冰,毛骨悚然。
原来这大少爷是――昨天早上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乱葬岗上,压在他身上的那位仁兄。
银叶隐约记得,帮他翻身的时候,踢过他两脚。
被挖去的双眼,不完整的魂魄,山中树丛飘过的白影……
银叶后背一麻,差点儿和那侍女一样瘫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呼~小受终于出场了,不过……第一章乱葬岗上其实也算出场……
不过要他开口说话,再等等,等等……
☆、三场法事
还魂和诈尸有什么区别呢?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
但是如果你帮那尸体正过骨,翻过身,还捡了人家的半缕魂,过了两天,还能再见面,呵呵。
银叶拔开僵硬的双腿,飞一样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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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飞一样地跑出去,谁拉都拉不住。
德v老伯拉不住银叶,遂转过身来劈头骂那侍女:“你为何不把大少爷回来时的衣服收好?跟你说要小心注意,如此马虎,以后怎么伺候少爷!”
那侍女估计这辈子都没受过这几天这么多的惊吓,她心里也委屈难过。先是大少爷莫名其妙失踪,再是昨天早上大少爷满脸是血地倒在门口,然后是昏迷不醒两只眼睛不停流血,老爷一直不敢找郎中来瞧,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夫,两句话没说完就给吓跑了,别说“以后怎么伺候少爷”了,看那大夫吓人的表qíng,都不知道大少爷还有没有“以后”了……
那侍女的眼泪,珠子一般掉了下来,德v老伯叹一口气,回身看看chuáng上的大少爷,也红了眼眶。
银叶这般反应,让他们一致认为自家少爷是真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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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一开始确实是被吓跑了,但是他总归也是见识过几次诈尸的灵师,最开始的惊讶过去,便不再害怕了。他现在想找殷老爷确认一下qíng况,既然这大少爷就是乱葬岗上那具被挖眼的死尸,他又是如何回来的呢?如果大少爷真的是自己回来的――
那他就能确定这大少爷就是昨天在山上树丛中飘过的那白影,说不定……还代替自己,被那两位追贼的汉子追杀来着……
说不定殷秋山难以启齿的地方就在这里――原本失踪的儿子满脸是血地自己回到了家里,事发诡异,谁都不敢给这样的人治伤。不过银叶恰巧敢,他还恰巧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魂回不去,是因为那本身就是残魂,另一半儿在银叶手里呢!
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银叶把那一半魂取出来还给大少爷,让他顺利还魂;二,把他身体里那一半魂也拉出来,直接送他上huáng泉路。
不过要取大少爷那里的魂,就得把大少爷再杀一遍,要取他自己这里的魂,就得找到往生镜。往生镜可以借用阿萝的“麻籽儿”来代替,但是要硬生生地从大少爷身体里取魂,银叶可下不去手。
他这样想着,茫然停下了脚步,这只魂qíng况诡异复杂,估计要回去和阿萝商量一下。不过有一点,肯定是不用和阿萝商量的,那就是:
肯定得骗点儿银子到手。
所以他决定先去找殷秋山谈谈条件,再考虑剩下的问题。
银叶抬脚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嗯,最现实的一个问题来了:路怎么走?
正当他傻了吧唧地站在错综复杂甬路上发呆的时候,德v老伯从后面颤巍巍着小跑过来:“钟先生,我带你去见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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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刚才的厅堂,殷秋山不可思议地盯着银叶的眼睛,看着他平静地将长子殷淮安神秘离奇的行踪说了个清楚,殷老爷本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这个钟大夫料事如神,他现在对于眼前钟之遇的什么魂啊,鬼呀,附体呀,驱邪呀之类的说法,竟然有几分相信了。
殷淮安的行踪,都是银叶推测出来的,没想到猜中了,于是他装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把一个隐匿于俗世,通晓天机的神棍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
殷秋山还是顾及殷府的面子,他装着勃然大怒的样子,口口声声喊着“荒谬至极”、“满口胡言”、“歪理邪说”、“赶出去”之类的话。不过,他□□脸,最后还是得由德v叔站出来唱白脸,劝他不要动怒、值得一试、总归没有坏处、虽不可尽信但不得不信……之类的话。
最后殷老爷勉qiáng答应,要隐秘地为儿子做三场法事。
为什么是三场呢?
因为银叶要三笔钱。第一笔钱存给自己,第二笔钱赎阿萝出来,第三笔钱,他要开建一间药堂,给小鬼一个可以落脚的,还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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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走出殷家宅址,看见小鬼仍然抱着那竹筐,倚着殷府门口的石狮子,正在一点一点地认真翻捡那竹筐中的药材。
银叶要求的负责保护小鬼的殷家护卫,就无聊地站在石狮子的另一边。看见银叶出来,那护卫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自行回到府中。
银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小鬼背后站了半晌,把掌心放在他的头顶。
小鬼转过头来看见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什么药材的须子,腆着脸冲他咧了咧嘴巴。
银叶的心里有些心酸。
他知道小鬼为什么那么抗拒进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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