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彬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奇怪蒙毅跪在地上,他冲上去扯过蒙毅的袖子,“跟我走!”
蒙毅看着郑彬那一头的冷汗,心中忽然就腾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他伸手扯过郑彬,“说!出什么事儿?”
郑彬不知道怎么和蒙毅解释,扯着蒙毅就往刑房跑,一直跑到掖庭最深处,他气喘吁吁地扶着门对着蒙毅沙哑道:“快!把,把这门打开!”
蒙毅抬头看了眼那刑室上悬着的竹简,随即就听见郑彬扯着他喊道:“赵高,赵高他在里面!”
蒙毅整个人都怔住了,几乎反应不过来郑彬说了些什么。
“一个多时辰了!”郑彬就差是在扯着蒙毅吼了,“赵高他进去快一个多时辰了!你快让人把门打开!”余子式说他有分寸,但是里面qíng况不明,他实在是等不住了。
蒙毅忽然朝掾吏吼,“去找钥匙!”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压上那门,内力顺着石门游走。一个多时辰啊!他几乎都不敢想象里面的场景,平生第一次几乎是逆了气血在调用所有的内力,什么心脉受损都顾及不上了,蒙毅到最后直接抬脚踹门。
蒙恬站在一旁看着蒙毅砸门的样子,激涨的内力,铁青的脸色,还有他从未见过的那股子气势。他有那么一瞬间竟是难以想象,如果赵高真的死在里面了,蒙毅会是什么样子。
蒙毅正撞着门,忽然感觉到门上传来一阵剧烈震动,他偏头看去,蒙恬的手压在门上,双眼静得渗人。
蒙恬抬头扫了眼大门,“用内力,朝一个方向用力。”
蒙毅点了下头,尽量稳住气息。
大门被震开的那一瞬,里面的掾吏恰好听见动静推开内门走出来看qíng况,手里全是血。蒙毅愣了一瞬,猛地一脚踹开了内门,所见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下一刻,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跪在了刑具旁边。
他几乎不知道怎么下手抱起余子式,全是血,几乎所有就连手上都有血绕着往下滴,从指尖一滴滴砸在地上。他伸手从余子式的嘴中把布条拿出来,颤着手将人环住,竟是连试一下他的气息都不敢,像是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蒙恬与郑彬走进来看了一眼,郑彬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扭头就朝着掾吏吼,“大夫!快找大夫!”
蒙恬看蒙毅抱着余子式坐在地上,那脸色极为不对劲,他眼神一锐,忽然上前在余子式身边低下身,压了下余子式的脖颈,眼中一沉,他伸手迅速扯断余子式身上的锁链,从蒙毅的手中将人抱过来,“他还没死呢。”
说完这一句,蒙恬起身抱起人往外走,“找所有大夫过来,快一点。”
……
蒙毅是被蒙恬从房间里拖出来的,他的神色太不对劲了,蒙恬看得心中直发凉。
郑彬去找御医的时候恰好撞见进宫的华庭,几乎所有的御医全都到了。内府老迈的夏无且颤颤巍巍测了脉,半晌摇着头对华庭说了一句:“殿下,已经没办法治了。”
华庭瞬间摔了杯子,蒙毅则是怔在了当场,嘈杂的声音入耳,他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低头轻轻蹭着余子式的手,平静地擦gān净他手上的血。
在华庭崩溃的厉喝下夏无且还是上前治了,蒙恬看着蒙毅失魂落魄的样子,猛地伸手将人从chuáng边拽了起来,扫了眼那群所谓的御医,他不像华庭一样吼,只是冰冷地开口抛出一句话,“治不活,今天你们内府所有御医别活着出这扇门。”
说完这一句,蒙恬拖着蒙毅就往外走,一出大门,他就松开了手。
蒙毅倚着门口低着头,一点点坐在了地上。
“他还没死呢!蒙毅,你给我起来。”蒙恬伸手就去扯蒙毅,他完全看不下去蒙毅这副样子,简直不能容忍。
蒙毅捏紧了手,看向蒙恬,忽然极度地仓皇无措起来,“哥。”
蒙恬一听见蒙毅无措的声音,心中一处像是被狠狠酸了一把,他低下身扶上蒙毅的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赵高没那么容易死,他不会有事儿,蒙毅你听见没?”
眼见着蒙毅没了反应,蒙恬忽然伸手将他的头压了过来,他环着蒙毅平静道:“没事,听哥说,他真不会出事儿,我扫了一眼,赵高身上大部分都是贯穿伤,及时止住血就不会出事。蒙毅你想,掖庭审问犯人怎么会下死手,他们只是奉命套话而已,没人授命他们绝不敢真的闹出人命来。内府的大夫说没办法了,那是他们怕没把人救活会没办法jiāo代,说了这话再救人他们心中就有了底,你放心,真不会出事儿。”
蒙毅抬头看向蒙恬,脸上依然没有血色,眼中却终于有了些温度。
蒙恬伸手把他手上的血迹一点点擦gān了,低声道。“没事,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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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余子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凌晨了,他偏头看了眼,轻轻拽了下chuáng边的人的袖子。
郑彬立刻就醒过来了,一看见余子式醒过来就亮了眼睛,“咦,醒了?赵高你觉得怎么样?”
喉咙里刀割一样,余子式思索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音问道:“我在哪儿?”
“在内府,你从掖庭出来了。”郑彬走到一旁点了盏灯,凑近余子式看了他没有血色的脸,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不要命了!”
“出来就行。”余子式也不想多说,不用郑彬提醒他也知道他现在身体状态真的很糟糕,在刑chuáng上疼到昏厥后又疼到清醒,反反复复他都数不清多少次,每一个关节都像是被楔子钉进去而后硬生生拆开,到最后甚至连喊停的力气都没有,满脑子都是些光怪陆离的光斑和狱卒扭曲了的问话声音。
余子式忽然看向郑彬,“我睡了多久?”
郑彬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极懊恼的神色,“整整三天,说来我当时就该拦着你!”他现在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余子式这一身的伤简直太触目惊心,他看见余子式毫无血色地躺在血泊里,一瞬间几乎以为这人已经没了呼吸,当下身的血都凉了。
余子式问了几句自己的伤势,听郑彬说完后,他觉得伤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他问道:“始皇那有消息吗?”
“陛下下午得知了消息,派人来过了,那使者扫了一眼jiāo代了内府几句匆匆忙忙走了,稍后陛下就送了药过来,吩咐让你好好在家养伤。”
嬴政的反应也是在余子式意料之中。余子式沉思一会儿后问道:“胡亥还有几天到咸阳?”
“你昏睡了三天,如果他速度够快的话,大概还要七天左右。”
“七天?”余子式皱了一下眉,“从我的伤势来看,七天后我能下chuáng吗?”
郑彬一听余子式的语气心里瞬间拔凉,“夏无且说了,你少说得躺半个月,万一留点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赵高你别真把自己的命当儿戏。”
余子式沉默了一会儿,转开了话题,“李斯呢?他那儿什么消息。”
“派人送了点伤药过来,这三天看上去倒是一直没什么大动静。”
想了一会儿,余子式看向郑彬,“那些事儿你早点开始安排,我伤没事了,你不用在这儿守着我。”话说到这儿,余子式忽然想起件事儿,他昏迷时好像隐隐约约听见蒙毅和蒙恬的声音,他问道:“对了,蒙家两兄弟呢?”
“蒙恬去处理事qíng了。”
“那蒙毅呢?”
余子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门被轻轻推开了,他抬头望去,凌晨天色下隐隐约约一道模糊的身形。郑彬卡在喉咙里的话慢慢吐了出来,“他去给你煎药了。”
蒙毅站在门口看了余子式很久,走进来将药放在了案上,轻轻一声响。
郑彬扭头看向余子式,余子式一时无话。他现在见到蒙毅,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好在蒙毅也没多说什么,留了药,提醒了一句“夜里凉,注意休息”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余子式看着蒙毅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忽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qíng绪笼罩在心头。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开始摸不清蒙毅的想法了。良久,他抬头看向郑彬,“把药端过来吧。”
……
余子式伤势稍微好了一些就坚持回了家静养,桓朱与阎乐还在华庭那儿,家中外院的一众仆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他到家的时候,王平正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低着头替他晒书。
余子式看了他一会儿,喊了声他,“王平。”
王平拨着书的手一顿,略带震惊地缓缓回头看去,余子式正倚着门框看着他,一双眼清冷淡定。
余子式看着王平呆住了的样子,这些天第一次轻轻笑了一下,他轻声道:“别愣着了,给我收拾间屋子出来,我身上有伤,快站不住了。”
王平刷一下站起来,盯着余子式看了许久,他忍着qíng绪道:“是,大人。”话一出口,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余子式。
……
偌大的院落,平日里人就不多,如今更是只剩下了余子式与王平两人。外面翻天覆地动静很大,府中的日子却是极为安宁平静,王平回绝了所有上门的人,包括华庭与蒙毅,素来懦弱的小吏忽然就硬气了一次,日夜守着门,严格执行余子式的吩咐,除了御医不放任何人进门。
今天的阳光不错,余子式坐在窗边上看着书,伸出手摸了下阳光。大冬天的,他忽然有些想晒太阳。
王平从柜子里翻出件雪白的狐裘铺在廊下,又铺了张桌案,点了安神香。等每日上门的御医给余子式换了药后,余子式就窝到了狐裘上晒太阳,没有血色的脸上难得有了丝生气。他看向一旁准备午膳的王平,忽然笑了一下,“王平。”
王平择着野菜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怎么了大人?”
“我忽然想吃点东西,最近街上都在卖什么?”余子式这两天一直吃不下东西,所有东西几乎是吃完就吐,喝药太多伤了胃也伤了胃口,王平一直想让他吃点东西却没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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