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_月神的野鬼【完结】(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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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亥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命章邯于巨鹿牵制住项籍,放另一路刘季入关中吧。”得关中者王天下,这天下他拱手相让,能不能接的稳就看那赤霄斩白蛇的匹夫有多少能耐了。

  千百年来,只闻诸侯君王问鼎天下,何曾见过布衣提剑逐鹿中原?这一幕注定被载入史册,与无数人耗尽心力修成的大秦纲纪在长河中一齐映粲华夏千年。

  曹无臣尚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陛下,赵大人求见。”那宫侍低着头恭敬道。

  胡亥放在案上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让他走吧,我今日不想见他。”

  那宫侍似乎诧异地抬了一下头,却也不敢说什么,道了句“是”,转身低着腰退下了。

  “你也下去吧。”胡亥淡漠地对曹无臣道。他忽然很想静静待会儿,只一个人。

  曹无臣心qíng激dàng,起起伏伏几个回合,心里终于冷了下来。“是,陛下。”

  这些日子大秦的元老重臣真像是忽然从暖和阳chūn被一把扔到了水深火热中,如果说之前皇帝还算是xing子乖僻难以揣测,那么如今皇帝的xing子那真是一言难尽。一夜之间所有咸阳朝堂外哭天抢地的元老重臣忽然就消失了,也没人再抱着鎏金柱子哭嚎先帝,所有之前扑腾得死去活来的忠臣孝子全闭嘴了,咸阳城那真是一派和肃安宁,连长公主华阳都闭上了将军府大门对着老将军牌位安心守寡,两耳再不闻窗外事。

  胡亥站在城楼上,前几日折腾得最厉害的几位忠臣在场中脸色苍白如纸,胡亥看了他们一会儿,从一旁拿起弓箭,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白羽的箭缓缓搭上了弓,雪色箭镞微微移了一下,对准了场中那群终于猛地哭嚎出声的贵胄重臣。

  曹无臣站在胡亥身后望着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先秦遗老重臣在场中乱窜,不觉失笑,这群人呐,自诩什么秦之范蠡文种,一头拉拢长公主华阳,一头盯着小王孙,私底下还讽两句皇帝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这份心思倒是比谁都活络。

  这群人迟早也就是落个这么个给人任意屠宰的下场,死在皇帝手上,至少还落一份沉冤贵族的体面。

  胡亥搭弓上箭随意地指了个方向,松开了手指,长箭一声啸直接划破了长空。一瞬间场中哀嚎声尖锐无比。

  有掖庭曹无臣曹大人在,折磨人的手段胡亥那真是十年不带玩重样的,更何况这群看着骨头极硬的老臣其实骨质相当疏松,胡亥如今作为一个名正言顺的bào君,整日也不gān什么正事,那真是怎么荒yín怎么来,怎么无道怎么来,求得就是两个字,痛快。

  这世上不当一回昏君,还真不知道当昏君的慡快。前两日上丞相府指桑骂槐对着余子式破口骂钡某す主幕僚,胡亥直接命人上将军府将那人拖了出来,当着一众王氏旧部将领与华阳的面在将军府大门口将人双手双脚剁碎了喂鹰犬。

  华阳出手制止,只得了曹无臣悠悠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殿下只管好好抱着老将军牌位便是了。”一介掖庭小吏,权贵走狗,气焰嚣张至此,堂堂大秦长公主殿下与一众战功赫赫的王氏旧部竟是无一人敢开罪,无怪乎咸阳百姓私下直叹大秦气数尽了。

  余子式一连小半月都没见着胡亥,胡亥越做越绝,到最后直接明令禁止他无召见进入骊山行宫。余子式和当初的李斯落了一样的处境,堂堂一国军政重臣,无论怎么做,就是见不到皇帝。曹无臣最近领着胡亥在秦王宫与骊山行宫各处胡作非为的事儿余子式也听说了,拿臣子当飞禽走shòu,按年纪为他们披上羽衣shòu皮,让他们在场中相互厮杀,曾经的大秦武校场成了大秦皇帝玩弄折磨臣子的斗猎场,除此之外更是一桩桩一件件,其中不乏余子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

  只能说曹无臣的确是个人物,忠义双全与大jian大恶全是一张脸。

  皇帝bàonüè成这样子,外野风传实在不好听,余子式试着压了一下,却发现根本是徒劳,他一人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而王孙子婴还在他府里,这才出了华阳处处针对他的事儿。东边的局势余子式也略有耳闻,项籍一路处处受挟制,刘邦一路则是坦dàng通顺,戴名盟主楚怀王说了“先入关中者王之”,刘邦估计得捡个不小的漏子。

  也在同一时期,余子式收到了一封来自东方故人的信。信上署名二字:张良。

  余子式看了信,望着咸阳宫想了许久,而后下令召来了刚刚当上咸阳令的阎乐。

  上林苑,城楼上。

  秦朝时许多大型shòu类都还很常见,虎兕在山林河泽中为患很寻常,胡亥坐在城楼上望着场中不知道是哪位揣测上意的臣子进献的五只通体雪白的大虎,扭头略带疑惑地扫了眼曹无臣。

  “陛下,今天我们换点新鲜不一样的,如何?”曹无臣一句话说得那是一个顺耳中听。

  胡亥望着他随意地点了下头。曹无臣转身朝着不远处场下的人挥了挥手,场中一道门忽然开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几乎是被撵了进去,场中饿了许久的老虎正磨着爪子,闻声刷一下回头看向那群老少,其中不少人当场就凄厉地嚎了起来,回身拼命地拿身体撞门。白虎颈上扣着铁环,往东走了走,够不着人后越发bào躁地挠了把地。

  胡亥皱了下眉,扭头看向曹无臣,“你做什么?”他一眼扫过,那群人里头还有几个孩子。

  “陛下,这群人均是些无用的卑贱罪人,死了便死了,即便是与虎相搏也算不上什么大戏。自古龙虎相争才算好戏不是?”曹无臣笑了笑,转身命人带上来一个人。

  少年的脸一出现在胡亥的眼前,两人均是当场一愣。王孙子婴。

  一旁曹无臣恭恭敬敬道了句:“陛下,这便是扶苏长公子的儿子,小王孙殿下。”

  胡亥与扶苏的jiāoqíng实在不深,而之后蒙恬余子式乃至长公主华阳都是在竭力护着这位小王孙,这还是叔侄两人许多年来第一次见面。胡亥盯着王孙子婴那张与自己极为神似的少年脸庞,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忽然腾起极重的戾气。他看向曹无臣,“你上哪儿弄的人?”余子式有多护着这少年胡亥不是不知道,他在余子式府里也安cha了不少人,余子式对王孙子婴尤其的好,乃至于这少年陷入疑惑,余子式会花一夜工夫在院子陪他坐着耐心开导他。

  曹无臣笑了笑,望着胡亥没说话。低等权佞一味只知道谄媚,中等权佞知道察言观色来媚上,最拔尖的权佞知道如何揣测心意来媚上,兴许皇帝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儿他也能妥帖地安排好了,这才是本事。一般人还真修不了这种道行。

  王孙子婴不同于别的皇族子弟,自小虽然也是养于深宫,但所读所学皆是气象极广的东西,除继承了父亲的温润儒雅外,骨子自有一股通脱傲气。他一眼就望见了城楼下场中的白虎与那些哭嚎的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他视野所及的地方,甚至还有láng狈的母亲死死抱着四五岁的孩子蜷缩在角落。

  命人与白虎相搏来供皇帝取乐,而在场诸人甚至期盼不已,这一幕落在王孙子婴的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场bào行。他忽然挣开了身后押着他的侍卫上前一步,几乎是涨红了脸大声道:“把人放了!你不能这么做!”

  胡亥盯着那少年的脸,忽然问了一句,“赵高很喜欢你?”

  王孙子婴有些紧张,他一眼就从胡亥的服饰上认出来这人就是当朝大秦皇帝,这么些天来他被一批人又一批人倾力保护,所有的危险全是来自这人,他面对胡亥没办法不紧张。一听到胡亥问赵高,他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看向曹无臣,“赵大人呢?你不是说他在这儿?我要见他!”

  面对这位才反应过来的小王孙,曹无臣也是略显无奈,“小王孙殿下,赵大人不在,你同陛下聊会儿不是也挺好?”赵高?他这会儿正在御史丞,少说两三天后才能觉察出殿下你失踪了呐。

  王孙子婴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给曹无臣yīn了,脸色抑制不住地苍白起来,却仍是撑着王孙气质望着眼前这群人,在扫视周围的过程中冷不丁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

  “赵高喜欢你哪里?”胡亥忽然问道:“你平日里也是这xing子?”

  王孙子婴不知道怎么应话,望着胡亥镇定开口道:“我要见赵大人,他在哪儿?”

  胡亥坐在案前,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视线随意地扫过场下的白虎。

  王孙子婴以为他要放开那白虎去与人搏杀,顾念着场中那些人的xing命当下也管不上什么君臣之仪,上前大声道:“不,你不能这么做!你快放了他们!”眼见着胡亥不搭理他,王孙子婴忽然吼道:“你这是亡国之君的行径!”

  胡亥点了下头,“嗯,你说的是。”

  小王孙被生生噎了一下,竟是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望着胡亥睁大了眼。“你……”

  胡亥一双眼静静打量着他,半晌缓缓开口道:“既然你如此牵挂他们,不如你去救他们,算我成全你如何?”

  小王孙没听懂胡亥的话,而曹无臣却是了然于心地朝王孙子婴身后的侍卫点了下头,后面直接走上来两人拽着小王孙的肩膀就将人往后拖。感觉到他们的力道,王孙子婴踉跄了一下,望着胡亥与曹无臣的视线脑子一瞬间通彻了,“放开我!胡亥你放开我!”

  胡亥无动于衷地望着他被拽下去,城楼下围场一角忽然又开了一道门,王孙子婴被人一把推了进去,他有些láng狈地摔在地上,随即立刻站起来,背抵着墙望着那五只白虎。不远处场中另一群人已经濒临崩溃,眼见着一道门打开将王孙子婴放进来,猛地全部都扑了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那门闭上了,当即哭嚎声更凶。小王孙堪堪避开那群人,“别乱!”他大声喊道。

  五只白虎而已,而他们却有十多人,搏一把兴许也不是赢不了,王孙子婴大声道:“别乱,镇定点!”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群人的哭嚎求饶声中,几乎听不出来什么,随即他就看见高楼之上,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手轻轻抬了一下。

  白虎颈上的锁一瞬间开了,五只饿了许久的白虎甩了下头,吼了一声后低头四散走开,贴着围场边缘逐步向这群人靠近。

  许多天没见上皇帝一面的余子式发现走一般通报程序根本见不上胡亥,站在秦王宫外思索了一会儿,他换了种方法。而许多天来终于进了上林苑的余子式瞧见的就是这一幕,锁链脱离了墙壁,五只白虎拖着链子低头缓缓踱步向前,场中无数的尖叫哭嚎的人,以及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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