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_月神的野鬼【完结】(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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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真是黑啊。盗墓贼愤恨地吐了口唾沫,一边刨着旧主的墓一边骂着那群猪狗不如的村人,乱世人心真是黑啊,想着盗墓贼啪一声按上了甬道中某处凸起,扭曲了面容。

  要说这些年要盗这始皇帝陵的人也不在少数,各路人马来来往往,却大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实在是这始皇陵太坚不可摧。但是他和别人可不一样,他原先可是这骊山凿山开陵的工匠,始皇陵落成时皇帝下令坑杀了所有人,唯有他一人胆大心细加上心思活络,愣是给他溜了出来。这可不容易啊,最后一批工匠少说有万人,而据他所知,从这坟墓里头逃出来的仅仅只有他一人而已。

  盗墓贼忍不住又开始骂了,骂皇帝,骂外头那些乱军,骂得词穷了就转头继续骂那群láng心狗肺的乡人,他越骂越激愤,恨不得一口气闯到主墓道将始皇帝从棺木里挖出来鞭尸才解气,这天下乱成这样,你皇帝还在里头躺着,敢瞑目吗你?

  盗墓贼原本想的是掏一两样小东西就走,可是一进入那墓道忽然就变了心思,他就要将那皇帝拖出来鞭尸,他要替天下苍生讨个公道,这念头一起,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腰杆极硬的英雄了,那股子意气一下子将他的脊梁撑起来。

  谁料得到他一介流亡乱民居然是清算皇帝的那个人?

  摸索了大约有一夜,他才终于摸到了主墓室,期间避开了无数机暗器,他简直要叹一句英雄不易!一盏盏灯点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那棺木面前,随手就将上头压着的剑扫开了。那墓室真是华丽金贵,盗墓贼四下看了眼,顿时心中更为愤恨,原本只想着抽这皇帝几鞭子,瞧他这享乐的样子,至少要打二十板子才能出气!

  想着他力气一瞬间足了,用力一点点将石棺外沿推开,推了一半实在是推不动了,从腰间拿出短锹开始用力砸里头的木质棺椁,那木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上面还贴着金子,那盗墓贼一下下砸着,金子闪耀无比,玉石流光溢彩,他毫不在乎地用力砸着,心里一股英雄气概油然而生。

  啪一声,那木质棺椁裂开了,他眼中一亮,手中狠狠一用力,内棺椁直接崩开了。他刚准备顺势再往皇帝头上砸一锹,砸个痛快,正挥着锹往下一瞟,整个人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子似的狠狠哆嗦了一下,手中的锹也偏了下,恰好砸中木棺边缘,溅起一圈碎木头。

  棺椁中的一双冰冷漆黑的眼正静静望着他。

  睁开的,的确是睁开的!那盗墓贼先是顿了一下,而后猛地尖叫地退了一步láng狈地摔倒在地,“啊!”那一眼直接看得他魂飞魄散,他几乎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扭头连滚带爬往墓道出口跑。

  刚跑到那门处,一柄黑色的剑抵在了他脖颈上,冰冷的触感一下子就让他僵住了,而后猛地嚎啕大哭,“陛下!我是大秦的百姓!祖上在咸阳城外三里处的小屯县,年年都jiāo好几十担米的赋税!我还修过长城!还有那个阿房宫的柱子也是我削的!我削得老直了!”他到这儿忽然就痛哭起来,“陛下啊!我是好人!我给阿房宫削过柱子啊!”

  “闭嘴。”胡亥的声音极为沙哑,三年没有说话,他的喉咙极为gān涩,一开口就有吞咽沙子一般的尖锐疼痛感。

  那盗墓贼刷一下就闭嘴了,那把剑抵得更近了。他整个人都已经丧失了冷静,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除了伏地张着嘴大口喘气外就是浑身抖。这qíng况下他简直是有问必答。

  “秦二世死了多久了?”

  “三、三年……三年又四个月!”

  “如今大秦皇帝是谁?”

  “大秦……大秦……”那盗墓贼说到此处忽然浑身颤抖不止,猛地痛哭出声,“秦二世死了,大秦就没人当皇帝了,那个赵高立了秦王子婴……”脖颈上的剑忽然压了压,他猛地张口道:“秦王把传国玉玺给了那个西楚的叛军头子,大秦……大秦就亡了。”

  “三年?”胡亥扶着剑望着那吓得快胆裂的盗墓贼,“丞相赵高呢?”

  “赵……赵高?秦王一登基,他就被秦王处了极刑吊在东市给活剐了,死了快三年了。”

  胡亥手中湛卢狠狠一抖,没有控制住力道竟是划伤了那人的脖颈,顿时整个墓室里全是那盗墓贼惊惶的哀嚎声。胡亥抬脚利落地踹了过去,那人撞在地上,直接被踹昏了。

  胡亥站在墓室里,周围点着一圈圈的烛火,他的脸上烛光明灭跳跃,yīn冷渗人。

  “极刑,死了。”他念了一遍,手颤得太厉害,他没能握住手中剑。湛卢当一声砸在了地上,他像是忽然被声响惊起一样低头看去,眼前一大片翻滚开来的黑色。

  三年又四个月,三个寒暑,一场chūn,半场夏。

  埋在墓室里这么些年,许久没见过光,再次站在暖阳中,年轻的大秦旧主伸手遮了下眼,背后长剑锁在漆黑剑鞘里,全然看不出一丝湛卢的国器气质。他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往外走。

  赵高是逆臣,不留墓与碑,他在这世上留下过的痕迹,不过他人嘴里一两句感慨咒骂,那些百姓并不是真的清楚赵高做了什么,错了什么,他们也不识字不读书,只听人道赵高这人是乱臣贼子,是孽障,是豺láng,总之蒙头骂他就对了,还有那个死于赵高之手的bào君也要捎带着骂,骂得越凶越好,一不小心就顺了楚汉的大流。

  而后又是五个月,一转眼便是流火金秋,霜寒西岭。

  幕帐被一下子掀开,走出来两人,其中一人披着件厚实的披风,头上戴着只宽松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另一人走在他旁边,伸手不时替他轻拽两下帽子,“好端端的怎么得了风寒?没事吧?”

  “秋冬换季感染风寒挺正常,过两日自然就好了。”余子式低低咳嗽了一声,清了下嗓子,“说来好像有些日子没见过张良他们了。”

  “屯粮糙去了。”三军未动,粮糙先行,军队看样子该有动作了。蒙毅看了眼阳光下余子式没什么血色的脸,院子里仅有他们两人,余子式难得能慵懒地靠着廊柱晒会儿太阳,兜帽下是漂亮的下巴与莹白的脖颈,肤色有些苍白,浑身萦着若有如无的病气。

  蒙毅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走,出去走走。”他伸手就拽过余子式往外走,“去城中找个大夫抓两副药。”

  “不用,实在不行唤随军的大夫过来就成。”余子式反驳归反驳,蒙毅却仍是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他有些无奈地伸手压了压兜帽,转眼就被蒙毅拽到了城中大街上。

  战乱年代,药材稀缺,寻常换季的风寒而已,余子式本来不打算吃什么药更别说看大夫了,无奈拗不过蒙毅,硬是被他压着肩按在了医馆中,他望着蒙毅叹了口气,朝那老大夫递出了手。

  刘邦治下的州城,百姓的日子往往安逸如旧,基本没什么军匪扫dàng农户的事儿,城中百姓日子照旧。老大夫切了脉,嘱咐了两句,拿不出药只列了张药单子。蒙毅扫了两眼收了那单子,扯着余子式往外走。

  余子式站在大街上,忍不住又往下扯了扯兜帽,蒙毅四下看了眼,索xing拽着他往一旁树下走,“你站这儿等我一会儿,避着点风,我去问问城中谁家还有糙药。”

  余子式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蒙毅就捏着那张方子转身走了,余子式自己一个人在树下站了会儿,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站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像是下意识一样猛地回头看去,长街上稀稀拉拉并无多少人,他扫了一眼,瞧不出什么异样。皱了下眉,他回身继续倚着树抬手遮着眼晒日光。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蒙毅才走了回来,手上拎着一只小竹筐,余子式看了他那身沾了泥灰的长衫一眼,略显诧异道:“你gān什么去了?”

  “城中药材不够,索xing自己带着那老大夫的学徒去城外采了两捧。”蒙毅掀开了竹筐的盖子,将竹筐递了过去。

  余子式刚想说你还真不怕折腾,低头看了一眼却猛地顿住了视线,竹筐里堆着一蓬蓬的新鲜糙药,最上头铺了层软红叶,红叶上窝着一只灰扑扑的野兔。瞧见竹筐被掀开,那傻兔子后知后觉地仰头去够那光,一双眼水灵灵的,直直对上了余子式的视线。

  余子式怔住了,而后抬头看向蒙毅,那一瞬间怎么说呢?

  煎炒炖煮炸,清苦了小半年没沾ròu味的余子式在脑海中刷过了几十种野兔的烧法。

  “它自己趁着我不注意钻竹篓里了,我想到这些天谁都没怎么沾荤腥,随手就兜过来了。”

  余子式望着这位前大秦卿相如今的大汉谋士,从筐里捞起那兔子掂量了一下,轻笑道:“行,炖汤吧,还能分一分,账下那几个孩子还是上回鸿门宴才吃到一口樊哙顺回来的ròu,早馋得不像样子了。”

  蒙毅点了下头,轻笑道:“那回去吧。”

  “嗯。”余子式与蒙毅刚走了两步,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街巷尽头依旧只有稀疏的两三人,秋风卷过长街。

  “怎么了?”蒙毅回头望向他,眼见着那阵风从巷子里chuī过来,抬手将余子式兜帽掩好了。

  “没事。”余子式摇了下头,半晌低声道:“刚有些恍惚,应该是站久了的缘故。”

  蒙毅见余子式的脸上血色浅,两颊处尤其苍白,他皱了下眉,抬手就贴上了余子式的额头,“真有些发热,早点回去吧。”他拢了下余子式的披风,伸手接过那竹筐。

  “嗯,走吧。”余子式忽然就有些心不在焉,蒙毅说了些什么,他一路上竟是听不大分明。

  月明星稀,院子里摆着只锅,炉火小小的一簇分外惹人怜爱。一群小孩围着那锅坐了一圈,其中最大的刘肥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刘如意仅三四岁,中央坐着刘盈与刘乐两姐弟,几个孩子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锅兔子ròu。余子式与蒙毅坐在他们旁边,瞧着他们这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笑完心里又浮上些怜惜。这群孩子说是未来的天潢贵胄,可其实过得都不容易。

  刘肥不是吕雉所生,人如其名ròu墩墩的一团,瞧着傻乎乎的脾气却真出了名的好。刘乐是刘邦长女,小小年纪就在乡下gān活cao持家务,白天跟着母亲下地种田,晚上回家照顾各位弟妹,长这么大了,漂亮点的衣衫首饰压根没见过,前两日王贲那làngdàng子送了这位未来的小公主一枚简单钗子,刘乐捂着那在她看来稀奇至极钗子脸都涨红了。刘盈原是一群孩子里最能折腾的一个,一次逃亡路上被刘邦一脚踹下了马车,而后xing子就敛了。刘如意则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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