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_月神的野鬼【完结】(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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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司马鱼。”赠出两回的鱼肠剑倏然出鞘半寸,剑气dàng开。

  “吕氏门人,李寄亡。”尘封多年的剑匣被推开,死士剑,纯钧。

  “叶家剑冢,叶静。”数十年未曾现世的叶家蓝白剑袖,胜邪剑稳稳握在一双修长gān净的手中。

  最后一人从烟尘中走出,眼上绑着一带紫绸,张口只吐了懒懒吞吞两个字:

  “魏筹。”

  第166章

  王贲这人良心未泯,到底拨了周勃手底下几万人过去给魏筹一行人助阵,虽说他心底觉得这几万人也就是堆摆设,但是张良说的是啊,再不济几万人在一旁击个鼓拍个掌也成,至少稍微体现下他一军之主将的良心,免得余子式提刀问罪时他全程无话可说只能抱头乱窜。

  余子式坐在军帐中,面前还摆着那一副棋局,他手撑着桌案一动不动,从胡亥离开这营帐起,他就再没起身过。日暮时分,军帐被人轻轻掀开,他僵硬地抬头看去,一人逆着光而站,浑身上下玄黑长衣沾满了血,他没佩剑,抬手轻轻摘下了兜帽。

  “那棋局,你想出来下一步怎么走了吗?”

  余子式死死盯着他,手从棋盒中捏起一枚乌鹫棋子,啪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上。

  浑身是血的男人走进来,低头扫了眼那棋盘,从棋盒里挑出一枚白子抛在一处,血从他的手上滴下砸在了棋盘上,“赢了。”他抬眸看向案前端坐的男人。

  余子式看着他良久,忽然伸手接住了摔过来的人,稳稳地接住了,他抬手擦了把胡亥唇角的血,“怎么伤成这样?”

  “打太久了,累,让我歇会儿。”胡亥索xing翻身窝进了余子式的怀中,他原先还顾忌自己这一身血有些脏,却见余子式毫不犹豫抱住了他,他也就不去在乎这事儿,把头埋在了余子式怀中就闭上了眼。

  余子式的手有些颤,却仍是镇定地摸上胡亥的脸,抬头对守着营帐的守卫道:“去喊个大夫过来。”他低头看着胡亥,捏着他略显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没事吧?”

  “没事。”胡亥咽下了喉中的血腥味,窝在余子式怀中就要沉沉睡去,看上去真是累惨了,要是搁在平常,余子式这么细声细语地说话,他早就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了,抬了下手发现实在没力气,胡亥伸手揽紧了余子式的腰。

  余子式的手正给他慢慢擦着脸上的血迹,腰间一紧,他的手猛地攥紧了,随即低头亲了下胡亥的额头,“睡吧。”

  胡亥含糊地应了声,窝在余子式怀中睡熟了。

  垓下战场上还躺着几个累瘫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白衣血染,一人从地上慢慢坐起来,抬头遮了下眼前金色浩dàng暮光,项羽被拦死在这地界,傍晚时分得知军队后部步兵阵营被击垮遂回身救人,然而大势着实是已经去了。此时的战场上除了零星几个汉军外就是成堆的尸体,高渐离活动了一下长时间持剑杀人已经僵硬了的手,笑了下。

  这要想杀人还是得上战场啊,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一剑扫过真正的剑不留人,他很久都没这么痛快地杀过人了。

  偏过头看向一旁仍旧躺在地上喘气的司马鱼,他起身走过去在他身边低下身,“还行吗?自己站得起来吗?”

  司马鱼一把鱼肠剑朝着他的脸就甩了过去,没砸中,高渐离得意地笑起来,下一刻却又猛地怔住了,司马鱼躺在地上猩红的发绳松了一半,散落的漆黑发丝混着汗水和血水贴在上,两人视线对上,均是一暗。

  司马鱼缓缓抬膝坐起来,伸手将猩红的发绳绷直了重新系上,两人在腥风中对视了一刻钟,司马鱼忽然一扫腿起身,高渐离退了两步,一抬头,年轻的黑色剑客伸手捞了剑,转身执剑却立,剑锋缓缓对上了自己的脸。

  高渐离眼中忽然就绽出锐利的光芒,折着金色日光极为耀眼,他重新慢慢握紧了太阿剑,浑身浴血,他轻笑道:“你要知道,我这辈子动手,就没输过一场。”

  “是吗?”鱼肠剑啸出剑气,剑气直劈男人面门而去。

  听闻项羽杀回去救他那被一刀斩碎的步兵阵营,王贲这才不慌不忙地带了一大队人马招摇而过,恰好骑马路过这边的混乱场景,诧异了一句,“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他怀中的歌姬抬头看了他一眼,王贲没再理会一旁的打斗声,伸手摸了把她的脸,笑着挑弄道:“我教你们的曲子,还记得吗?”

  垓下战场响起十二三岁女孩略带童稚的歌声,琵琶弦上十指翻飞,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小女孩从军帐中走出,全是粉红袄子水色长裙,童稚的歌声一下子响遍了垓下的战场。

  “cao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军帐中余子式正抱着胡亥谢过那大夫,忽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欢快童稚歌声,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调子,一怔。

  楚辞,国殇。

  战场上正在厮杀的楚军将士也听见了这阵孩童歌声,楚地的调子,孩童的欢快,手中握着兵戈的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四面八方全是楚国乡音,几乎有铺天盖地之感,他们陷在汉军重重的包围圈中执兵戈长矛做最后的殊死挣扎,听着那阵熟悉的调子,以及那带着些无忧无虑的孩童嗓音,许多楚军将士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们回不去了,遥远的土地,隔江的故国,一代又一代人唱着这熟悉的歌声,幼年的他们曾唱着这歌送走远征的将士,而后意气风发地走出下一代的少年,身后又是他们子女唱着这歌,一遍又一遍。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绝粮数月,吃gān净了糙根树皮,即便是啃雪都誓死不降,大冬天靠着一袭夏衣御寒,如此境地军心丝毫不散,军纪丝毫不乱,这支江东项羽账下第一子弟军,却忽然被一支楚地的歌谣彻底摧垮了,军心四散,将士手持长矛,在那无处不在的歌声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攥紧双手。

  年轻的将军带着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听着这到处都是的童稚歌声,悠悠叹了一句,“故国乡音呐,教人如何不断肠?”他回身朝着那参将甩了枚军令,“振旗,杀!”

  那参将下马跪领,拱手铿锵道了四字:

  “末将领命!”

  围歼战,讲究的就是围紧实了,不留一个活口。年轻的大汉联军统帅站在高地俯视着战局,勒马而立,暮色最后一道光将他横枪立马的身影拖得极长,他一人站在最高处,迎着大风,长发与雪色战袍猎猎作响。

  大局定后,他拉了下马缰,转身慢慢往外走。烽火láng烟里滚了大半生,他抬手摘了头盔随意地扔在了地上,露出一张极为清俊的脸。为将者,乱世则用,盛世则退,他这辈子征战至今,到此也算功成身退。

  大汉容得下一个满门被秦二世诛尽的大秦上卿,却不大能容得下一位功名显赫的大秦武通侯、大汉淮yīn王。

  ……楚歌声声,拨着琵琶的女子坐在楚帐中,望着那折回来的西楚霸王。她偏头望着他,问道:“你输了?”

  落败的西楚之王看着那帐中的貌美女子,忽然记起那年洛阳初见,掀开帘幕时的惊鸿一面,那年洛阳的花开的真是好,十里百里全是锦色潋滟,花月正chūn风。他看着帐中这许多年自始至终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清傲女子,忽然抬头扬剑。

  乌江之上,水天一色,船帆兜住了一片银色月光,虞姬缓缓睁开眼,推开格栅看了眼窗外,水?

  她赤脚走上甲板,四下找了圈,船头迎风一面猎猎大旗,上书一个“展”字,船舱中忽然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帘幕掀开走出来一人,蓝衣飒慡。

  “你是?”

  “淮北展青锋,楚王的故人。”那男人倚着船舷而立,静静望着甲板上的红衣女子。

  “项羽他人呢?”虞姬皱了下眉,问道。

  “我去乌江接他回江东,说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东子弟十万余,兴许还有翻盘的机会。”展青锋说到这儿顿了下,望着虞姬的淡漠神色,很久才接着淡淡道:“他拒绝了,孤身杀人百数,最后自刎于乌江水岸边。”

  “哦。”虞姬应了声,转身靠在了船栏上。她抬眸望了眼远处水天相接处。

  展青锋看了她很久也没见她的脸上有什么悲伤qíng绪,忽而又想起项羽抱着这人小心翼翼将她jiāo到自己手里的场景,一时之间也有些怅然。“算了。”多说无益,他转身往内走,临走前嘱咐了一句,“他让我带你回故乡,此去路途遥远,今晚你好好休息。”说完他转身往帐中走。

  船外又只剩了虞姬一人,她的手撑上栏杆看了眼远处,月涌大江流。她忽然记起一幕场景,多年来她一直故意忘记的场景。洛阳城一别多年的少年再次归来,锦衣王冠,入歌姬坊后四座皆惊跪,她正好坐在二楼喝酒,闻声往下飘了一眼。

  对方那眼神先是一震,而后是挣扎,最后成了一片凶厉,年轻的君王抬手一指,恶狠狠砸出一句话,“你,下来!”

  她疑惑地偏头望着他。那人眼见着她不动,刷一声摔了衣摆往二楼走,噔噔噔在她面前站定,接着就浑身僵硬没了下文。她那日刚喝了不少,见这人的样子,开口就是一句:“嫖个jì而已,又不是qiáng抢民女,你紧张什么?没带钱?”

  那据说是江东霸主的少年将军被这一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脸都涨红了,想说句什么又说不出来,望着她浑身都开始哆嗦,她觉得他要动怒发飙,正准备出口道歉服个软时,那少年将军蹲下身与她平视,咬着牙问出一句,“你要多少?”

  她一顿,犹豫道:“算你便宜点,两百两。”

  对方又是一阵气绝。

  记忆戛然而止,虞姬倚着船栏望着窗外水色,回神后竟是惊觉自己在笑,她先是一愣,而后又低头笑了下。

  船头扑通一阵落水声,没溅起多少水花,一袭红衣潜沉下去,乌江水面浮上一两个水泡,而后重归平静。

  数月后。

  大汉长安城。

  bào雨说来就来,猝不及防的游人被甩了一身的水渣,余子式站在长亭下绞着袖子挤出一滩滩水,扭头看向一旁的同样浑身湿透了的胡亥。两人在江东住了一段日子,而后听说大汉长安城巍峨气象胜绝咸阳,正好两人闲着没事四处逛逛就过来看一眼。

  巍峨不巍峨余子式瞧不出来,但是的确有太平气象,满城只一个“宁”字,像是有人封刀提笔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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