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间_缓归矣【完结+番外】(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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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见过蒋嵘,虽然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但是满脸功败垂成的颓然,也来看过重伤的蒋绍,那时的蒋绍还清醒着,无悲无喜,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却没有这样的宁静平和。

  都说人临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也许是真的吧,所以他含笑而终。这样挺好!

  蒋峼这么安慰自己,眼泪不知不觉漫下来,他抹了一把泪,对颓然坐在太师椅上,彷佛被抽gān了jīng力的靖郡王道:“二叔节哀。”偏头看着靖郡王妃,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似的难受,对于丧子的母亲来说,任何话语都太轻飘飘了。

  蒋峼不自然的撇开视线,走到蒋纵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保重,如今二叔二婶只能靠你了。”

  蒋纵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甚至想起了之前几年蒋绍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二哥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所以他一直磨练自己。就在昨天二哥跟前的大丫鬟把二哥大半的私产jiāo到他手上,让他和姐姐弟弟平分。

  “我知道!蒋纵挺了挺原本就绷直的背,大哥走了,他就是这个家的长子,父母老了,姐姐还在守寡,胞弟年幼,他不能垮,绝不能垮!

  蒋峼在郡王府稍微留了一下,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叮嘱蒋纵有事派人通知他,便离开了。布置灵堂到祭拜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他手上也有不少事,忙的脚不沾地,这几年他到底是略微长进了一些,能给蒋峥打打下手。

  不想一只脚刚跨进王府,就见邱淑清跟前的婆子心急火燎的跑过来,一脸的如丧考妣。

  蒋峼眉心一跳,顿生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那婆子都不等喘匀气,颤着声儿道:“四爷,夫人咳血了。”

  蒋峼脸色微变,心qíng有些微妙,这边绍堂哥刚走,她就咳血了,要说没关系,打死了蒋峼他都不相信,打不死,他就更不信了。自己的妻子对堂哥qíng根深种,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咋一听见还是觉得不得劲。

  蒋峼呵斥:“蝎蝎螫螫,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想闹大人尽皆知不成。”

  报信的婆子吓得哆嗦了下,噤若寒蝉的低下头赔罪:“四爷恕罪,四爷恕罪。”。

  蒋峼皱了皱眉,心烦意乱的问:“通知府医了吗?”

  “通知了。”

  闻言,蒋峼便不再多言,前去探视。不管怎么样,总要去看一看的。

  未见到邱淑清前,蒋峼心里厌烦,觉得她尽给他添乱,但是在见到她本人之后,那点烦躁顿时不翼而飞。

  蒋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不像桃李年华的妙龄女子,更像是三十岁的妇人。

  他知道邱淑清身体不好,自从那一年除夕小产之后,她一直没调养好。后来他去青州上任,而邱淑清留在王府,既是调养也是禁足。不过似乎效果不佳,她放不开,于是自怨自艾,生生的把自己身体作的越来越差,哪怕后来谁也不提禁足这回事,可她也没力气出院子了。

  而蒋峼也把这位妻子抛在了脑后,他可以容忍妻子心有所属,但是不能容忍妻子行动上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说起来他也有小半年没见过她,可那会儿还不至于憔悴至此。这会儿,她整个人都瘦脱了相,脸颊凹陷,颧骨突出。若不是睫毛还在轻轻颤动,蒋峼都要以为她已经没气了。

  蒋峼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想可能是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吧。

  “通知邱家了吗?”蒋峼突然问。

  屋子里静了静,才有人壮着胆子道:“尚未。”

  蒋峼大怒,喝令:“还不赶紧去通知。”不由心酸,目下府里大乱,这些人便不敢多事。可邱淑清这模样,蒋峼深怕她有个好歹,就像隔壁绍堂哥似的说去就去了,到时候身边没个亲人陪着,太凄凉了。

  这样的动静,终于让邱淑清睁开了眼,一眼就发现了蒋峼,对上她的视线后,蒋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分外尴尬,幸好府医到了。

  眼见着府医眉头越皱越紧,蒋峼一颗心逐渐下沉。

  收回手后,府医道:“四夫人这是旧疾,好生休养便是,我下去再换一药方试试。”

  收到府医眼神示意,蒋峼嘀咕了一句:“看了这么久都没起色,我去问问他到底会不会看病。”说着话,就跟着府医到了外间。

  一到外面,蒋峼正色:“你实话实说吧!”

  府医叹了一口气,不忍道:“四夫人已是油尽灯枯之象,本来可以熬个一年半载,可这一口血吐出来,左右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大好年华的女子却要香消云陨,不由想起了隔壁刚刚走的蒋绍,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时也命也!

  蒋峼闭了闭眼,沉声道:“不要让夫人知道,让她最后这段日子好过一些,要什么药只管去库房拿。”

  府医应诺,推下去写药方。

  蒋峼在原地站了会儿,即使不喜邱淑清,可她就要死了,至多一个月的命,饶是蒋峼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整了整神色才踏入屋。

  “府医说你这身子需要慢慢调养,最重要的放宽心。”蒋峼放柔了声音,他们夫妻之间多久没有这样和颜悦色了。

  便是邱淑清都怔了下,旋即笑起来,这笑放在她瘦骨嶙峋的脸上,实在说不上漂亮,其实她以前委实是个美人,信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我要死了。”邱淑清虚弱道:“我知道,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蒋峼张了张嘴,诡异的觉得那口血掏空了她所剩无几的生机,顺便也带走了她盲目而又不理智的爱慕。

  邱淑清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这一辈子,出身世家,长辈宠爱,兄弟谦让,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一件不如意的事就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两人心知肚明。

  邱淑清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越是求而不得,越是着了魔似的苦求,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我怎样都是我自找的,只是对不住你了,占了四夫人的位置,却教你被人看了笑话!”

  不想她会说这话,蒋峼愣了下才道:“谁敢笑话我!说来你嫁给我,的确是我占了便宜。”自己虽然是王府嫡子,但是就他那风流làngdàng的名声和文不成武不就的本事,一般qíng况下还真娶不到邱淑清。当年的邱淑清出自名门,叔伯兄弟都手握重权,本人才貌在信都贵女圈内都是翘楚。

  邱淑清弯了弯嘴角,彷佛是被他逗笑了:“这辈子,我一对不起你,无端端把你卷入其中,却没做好一个妻子。二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娘家。家里的意思我清楚,他们想把我妹妹嫁进来。”她命不久矣,而她胞妹比她小六岁,年纪正好。有眼睛的都知道这天下早晚要姓蒋,而她虽然嫁进来了,但是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她一走,两家关系就断了。

  然而因为她的缘故,邱家女儿想嫁给蒋家其他人也断无可能,所以接她的位置,是最好的办法。

  她说的云淡风轻,蒋峼却尴尬的要命:“你别胡思乱想,你好好养身子。”

  邱淑清径自道,似乎是怕不说就没机会了:“我那妹妹和我不同,从小就端庄贤惠,她会是四爷的贤内助,还是个美人儿,我走后,四爷娶了她做续弦,可好?”

  蒋峼懵了下,无言以对,说实话娶谁做续弦他都没意见,可是在这样的qíng况下,这些话从邱淑清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你我夫妻一场,这是我临死之前唯一的要求了,四爷就当可怜可怜我吧!”邱淑清哀哀的看着蒋峼。

  蒋峼受不住她那目光,点了点头。

  邱淑清面露欣慰之色,邱家养她一场,她却从没为家里做过什么,还尽给家里添麻烦,临终总算替家里办成了一件事,如此她也能少一分愧疚了。

  蒋峼见她眼皮不住往下掉,知道说这些话已经让她筋疲力尽,遂道:“我先走了,你娘家人待会儿就到,你要是愿意,让她们留在府里陪你几天。”

  “多谢四爷。”

  蒋峼笑了笑,抬腿离开。

  然而邱家人终究没能多陪邱淑清几天,当天晚上,邱淑清就去了,神qíng安详宁静。

  说邱淑清还有月余xing命的府医在大冬天出了一身冷汗,不断擦着额上汗珠,对着蒋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不过蒋峼并没有迁怒他,心愿已了,尘缘已断,想死,于是死了,多简单的事!

  邱淑清这一辈子和蒋绍连有缘无分这四个字都说不上,好歹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知道她临走那一刻是否因此喜欢,所以含笑而去。

  望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没来由的,蒋峼想起了蒋绍,他的遗容也是如此安详平静。

  现在他是真的有点相信人死前会看到自己最想见到的qíng形了。

  两个王府接二连三的传出丧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因为还不等大伙反应过来。禅让大典如期举行。做了五年傀儡皇帝的后晋末帝和冀王三请三辞之后,冀王托着病体正式登基。

  那一日的盛况天璇并没有参加,她还在‘坐月子’!不过就是在山上她也能察觉到周围人身上那种难以言表的兴奋之qíng。

  冀王称帝,冀王妃为皇后,冀太妃为太后,蒋峥为太子,而天璇也随之升为太子妃。

  圣旨送来时,一旁的刘氏都忍不住喜形于色,冀王对天璇有诸多不满,虽然蒋峥qíng深不改,然而刘氏依旧担心,唯恐冀王会做些什么。如今一颗心可算是能落回肚子里了。

  来传旨的太监是蒋峥的人,遂过程很顺利,天璇在屋子里应了景便成,接过圣旨后,便示意白露厚赏来人。

  “太子妃是什么啊?”元宝睁大了眼睛,满眼的好奇。

  刘氏搂过他,含笑道:“太子妃就是太子的妻子,你爹是太子,你娘就是太子妃啊!”

  元宝挠了挠脑袋,短短几日内长辈身份的改变令他无所适从,天璇怕他问出一些犯忌讳的事,故道:“你去看看妹妹醒了没?”

  一听妹妹,妹控元宝顿时顾不上疑惑了,撒腿就蹿向耳房。白露连忙跟上。

  “宝哥儿倒是个好哥哥!”刘氏道。

  天璇弯了弯嘴角。小时候沈天枢就是这么稀罕她的,小小一个人硬要抱她,抱住后又动都不敢动,还有蒋绍……

  刘氏见她笑意不到眼底,暗叹了一回,自从下山一趟回来,她便郁郁寡欢。亲人离去的yīn影并不那么容易消散。这个理,刘氏也知道,不过蒋绍不是一般的亲人,刘氏有些担心蒋峥介意。今时不同往日了,须得更小心些。瞧此刻白露几个不在,遂道:“逝者已逝,生者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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