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里头竟然到处都是小动物,偶尔也夹杂着些大号的猛shòu飞禽。但那些都是拿那种玄乎的雾气做成的,就跟用橡皮泥捏的一样,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简直像个大型野生动物保护区。
这边的路相当好走,估计修墓人也没打算为难谁。
被放进来的都是该进来的人。而不速之客早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死了个gān净。
最终他们顺利地走到了一头龙的面前。
巨龙趴在那里,睁着一双蜂蜜色的竖瞳,声音竟出奇的年轻。
他甩着尾巴,懒洋洋地说:“你来了啊。我刚刚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家伙――也可以叫墓主――的确说过,他欠他一个朋友一把剑没有还给他。只要他拿到剑,我就可以离开。”
也许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待得久了的人,在见到可供倾诉的对象时,都会变得聒噪一些。
这头红龙絮絮叨叨地说:“他对我说,非常抱歉将我扯进来,因为他的那个朋友,可能直至我死,也不会来了。他那时候真是又老又难看,人类就是这点最不好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生他的气。住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的,守上几千年几万年,对我来说,也只是睡上几觉的事qíng而已。只是几觉而已。”
“我只不过是在怀念过去的事qíng时,偶尔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但那也只是有些难过而已。我想,就像这样一辈子地守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的生命这样漫长,未来也许还会遇见更多的人,但最后,他们都会死去。然后,依旧只留下我一个人。”
“陵墓中沉睡的这具尸体,生前也曾与我一同浴血奋战。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他们都是真正的战士。我尊敬他们每一个人。但是现在只剩我一个了。只有我还在这里……只有我还活着。”
“你们看见那些在陵墓里的动物了吗?那都是我用魔法变出来的。我出不去,就只好在清醒时这样消磨时间了。后来我试着做出人的形状。看起来很像,只是没办法被我碰到。……其实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们是假的。”
“恩瑞斯的歌剧面具是什么款式,霍文的武器上到底有没有倒钩……那些事qíng我早已忘得一gān二净。我只记得我是一头巨龙,而巨龙拥有接近永恒的寿命。”
“在这样漫长的一生中,会忘记什么都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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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赞透过塞纳的视角,观察着剑架上的那把长剑。它剑身雪亮,剑柄湛蓝,优美之极,质地轻而薄,不像是杀人的利刃,反倒像一首轻灵的长诗。
死亡骑士似乎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就伸手将它取下。这把传世神兵轻振一声,剑锋正指向墓室,竟像在与沉眠者共鸣。
「这剑……是你的?」伊赞斟酌着词句,不无怀疑地问,「看起来……不像你的风格啊。」
「是的。那时我们都有伪装的身份,这把剑也同样如此。」
黑暗jīng灵似乎并不打算多说。他将执剑的手抬起,仅在一息之间,那把剑就变了模样。
剑上铭刻着符文,吞吐黑光,通身猩红,剑柄上恶魔的一对犄角向外展开,怎么看怎么邪气。真没想到恒定幻象术还能这么使。
「猩红誓约之剑,是大巫妖山德鲁的遗产,塞西莉亚将它转赠给了我。我将这把剑借给墓主,是因为他的武器在一场战斗中损坏,而在那时,在我手边,正巧有一把崭新的符文剑。但时至今日,它早已不知所踪。」
他转过身来,道:“猩红誓约之剑物归原主,你的任务结束了,巨龙。你自由了。”
人形巨龙对上他深渊般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我自由了?”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用再看守这里了?――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qíng,就像我的每一个同族一样?”
“我好想去jiāo些人类朋友,跟他们一起喝那些很难喝的麦酒,大家一起撒酒疯,最后乱糟糟地睡着――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就算是让我向许愿池里扔多少金币也无所谓!我现在还很年轻,还有这么多的时间,还可以jiāo好多的朋友,喝好多的酒,买好多的剑……”
“这明明是我盼望已久的事qíng……但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头龙把话说得颠三倒四,脸上也一副既不像高兴又不像难过的样子。
在他讲话的过程中,深冬一直皱着眉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片刻之后,他唇角霎然向上一弯,竟然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宛若花朝月夕、寒梅映雪、chūn冰乍破,总之是怎么好看怎么来。
深冬大概也觉得自己笑得太欢了,于是微微收敛了笑容,道:“这还不好办?”
一个经常不笑的人,尤其是一个经常不笑的半jīng灵,忽然一笑,是极有视觉冲击力的。
伊赞都愣了一下,心说这人笑起来漂亮是真漂亮,但就是不知道是在笑啥。
总不能是在幸灾乐祸吧?这龙说得声qíng并茂,说过的话意意潦帐笆帐埃都能分成仨自然段了,要说幸灾乐祸,无论是多长的笑声,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停了。
可他到现在才刚开始笑,倘若真是在笑这条龙的命运多舛,这反映速度也真是慢得没谱了。
其实艾利克斯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但他毕竟是深冬的朋友,只是短时间地一怔,就把这起因经过结果全给摸得透透的了。想明白之后,他气得直拍大腿,在心灵通道里不忿道:「反应这么快,这小子也真不愧是个炼金师!」
这时候塞纳已经退居二线,将用权转让给伊赞了。这具身体也一下子切换回了骷髅模式。伊赞愣愣地看着他,眼眶里两团蓝光一闪一闪的:「啊?」
「一条龙,浑身上下,抽筋扒皮放血,五脏六腑,从头到脚到鳞片,哪里不值钱啊!别的不说,就说龙血,你知道我为了买那么一小瓶龙血花了多少钱吗!」
艾利克斯一想这个就肝疼:「哪怕深冬只是养着这条龙,每月放他一管的血,那也是能把活人吓死的收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是个亡灵法师啊,是未来的大巫妖啊,论寿命我一点也不比这半jīng灵差啊!」
巨龙听了也傻眼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连维持人形态都有点困难了,他右眼睑下的皮肤上,隐隐约约现出一层亮红色的鳞片,看着不甚清晰,就像是一层涂上的妆面,没过多会儿又噼啪一下缩了回去。
眼见一个行走的、可再生的大型炼金材料即将到手,炼金师的心qíng好得不得了,于是笑着跟他解释说:“我是个半jīng灵,寿命比纯血jīng灵还要长上一些,你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为什么这偏偏是头红龙呢……」亡灵法师呼出一口气,有点失望地说,「要是黑龙该多好。」
「为啥非要黑龙啊?没想到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居然还搞‘这个颜色我不喜欢,我不要这个,我要换另一个色儿的!’这一套……」
「不是。炼金师是什么材料都能用的,你给他们一g土都能物尽其用,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只有黑龙血能拿来画符文阵用,别的龙血,不管是啥龙的血,放进去都会出事儿……」
「比如?」
「比如某种很便宜的龙血带有治愈的作用――尽管效果微乎其微。你猜如果我拿它来召唤亡灵生物会发生什么?」
伊赞思考了一下,摇头:「猜不出来,你直接说吧。」
「骷髅长ròu。而且是腐ròu。就要烂不烂、上面到处爬蛆的那种。」
「听着好恶心啊。」
「这种龙血相当便宜,甚至我的法师塔里就放着一瓶。你真应该庆幸我没有用到它……」
「你也很该庆幸。你要真敢用那什么垃圾龙血,弄得我浑身飞幺蛾子,我保证做完武器直接轰了你家法师塔,说到做到,被执行者跨星系追杀二十年我都认了。」骷髅冷静道。
“半jīng灵的命虽然也很长,但迟早也是要死的……”
巨龙还是很犹豫。对他来说,一百年之后死了,和一万年之后死了,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炼金师往艾利克斯的方向瞥了一眼,说:“如果这寿命你还嫌短的话……我也可以去当个亡灵法师,等以后变成了巫妖,就不会死了。”
亡灵法师想了想,悄悄地说:「以深冬的能耐,如果真要当个亡灵法师,恐怕才搓出一个‘保存尸体’,法力就告罄了。搞不好他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从不召唤亡灵生物,也没亡灵生物可供召唤的亡灵法师。」
「听着好惨啊。」伊赞评论。
「等等,这么说来,深冬连转换法阵也摆不出来,就算摆出来,也没法用,估计最后还是得找我帮忙。咱俩到时候兴许还能讹他一笔呢。其实我想要的也不是很多,也就是一两瓶龙血而已……」
「你不是说浇法阵只能用黑龙血吗?」
「但谁也没规定我必须把到手的龙血都拿来浇法阵啊,」艾利克斯冷静地说,「我还可以卖钱。」
巨龙的jiāo友原则,现在就一条: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你比我晚死。不死更好。
炼金师这一句“等以后变成了巫妖,就不会死了”砸下来,红龙理所当然地被他说动了。
于是他开始玩命点头,简直就是生怕对方后悔。
“我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半jīng灵看着他,忽然说。
人形巨龙偏着脑袋,没什么诚意地想了想,道:“我好像是没说。唉我全名翻译成通用语实在太长,一时之间我也有点记不起来了……你就叫我萨雷吧。你叫什么啊?”
“深冬。”
萨雷咦了一声,奇怪道:“我跟jīng灵和人类都当过朋友的。这不是jīng灵的起名规则吧?还是说我睡了这么久,已经跟不上时代节奏了?”
“我的全名有点长,而且叫起来挺麻烦的。你把这个当成真名就可以了。”
“我懂我懂。”萨雷很理解地点了点头。在名字长度方面,以及语言的复杂程度,巨龙和jīng灵向来不相伯仲。
巨龙站在陵墓外,笑得傻乎乎的:“你接下来要去哪啊?深冬。”
“我对这里的一种特殊植物很感兴趣,”深冬给他详细地描述了一通,“你见到过吗?”
萨雷愉快地回答道:“当然啦!在我还在陵墓里的时候……这种糙药可见得多了。我知道有个山坡到处都是这样的糙药,你想去看看嘛?”
炼金师欣然应允。萨雷脸上鳞片劈啪作响,体型倏忽涨起,背后一对炎红色翅膀凌空展开。红龙的尾巴垂在地上,撕扯出一条长长的yīn影,与林间的光斑搅在一起。
他伏低身子,金色竖瞳熠熠生辉。
☆、飞机
深冬已经把钱结清,该是他们动身离开的时候了。本来穷得只剩骨头小队还要负责把这个半jīng灵带回图恩洛拉亚去,不过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毕竟他身边跟着条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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