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厚着脸皮道:“你也说啦,马车是孩子坐的嘛,我就是孩子啊,半大的孩子。”言毕真就撑着马车往上爬,坐在里头的嬷嬷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拉了她一把,岂知她一脚刚搭上,突然后腰被人凌空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已然被高良骏抱坐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今天就让老子来治治你这娘气!”高良骏满脸不屑,又拍着马屁股道:“老子这是汗血宝马,千里良驹,便宜你小子了!”
那马儿仿若感应到主人的豪气,竟抬起前蹄长嘶一声。若不是花吟慌忙中拼了老命抓紧缰绳,只怕早就一咕噜摔了下来。
众人看着抖若筛糠的花吟又是一通大笑。
凤君默正与行宫的管事jiāo代事qíng,抬头喊话,“高良骏,她不会骑马!放她下来。”
高良骏不甚在意,“骑马骑马,不骑怎么知道会不会啊!”言毕狠狠一拳头击在马屁股上。
那马儿受痛又是一声嘶鸣,狂奔而去。只留下花吟一叠声,“哎,哎,呀呀呀!”破碎不堪的声音。
高良骏兴奋的大喊,“放轻松,想象你和马儿是一体的,不要勒紧它……”他正狂喊,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推开,高良骏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正要开口骂娘,却见凤君默脚步匆匆一纵身上了离他最近的一匹马狂追而去。
远处视野开阔,只见花吟在那马上颠来倒去凶险异常,高良骏不禁有些怕了,朝傅新嘀咕道:“不会出事吧?”
傅新冷哼几声,未置一词,抱着胳膊,一脸的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大哥对那个小大夫未免也太在意了点吧。
高良骏的那匹马儿的确是匹好马,但是他才入手不久,野xing难驯,一路夺命狂奔,花吟什么样的风làng没见过,若论怕,心底到真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她现在珍惜自己的小命啊,不管是破相了还是缺胳膊断腿了,她也不想死啊。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那马儿无头苍蝇一般,胡冲乱撞,眼见着不远处横卧着一颗巨树,而花吟早就被颠的东倒西歪,整个身子都快滑下马来,这时不论是那马儿纵身一跃还是骤然止步,花吟都摆脱不了被狠狠摔下马背的命运。
这种危机时刻,花吟甚至还有闲心胡想,胡言乱语道:“马兄,马大哥,你上一世一定是被我害死的吧,一定是的吧!”恰在这时,她骤然觉得身子一轻,花吟大惊,还道自己要被摔下马来,反狠命的抓紧缰绳,却听一声焦急大喊,”放手!”
却说凤君默飞身过来,本yù将她从马背上掠走,以他的功力本也无甚问题,偏生花吟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几乎是用生命来抓紧缰绳。凤君默不料她一个弱女子骤然爆发的力量竟这般惊人,反被她带落在地,俩人滚做一团,几个翻滚,才勉qiáng停住。
刚一稳住身形,花吟就着急忙慌的从凤君默怀里钻了出来,满脸紧张的上上下下查看他,“你可伤着哪了?可伤着哪了?”在看见他右手背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后,整个人瞬间就bào走了,嘴里就跟pào仗似的连声自责道:“我真是害人jīng,我真是祸害,你一沾着我准没好事,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边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瓶药粉,倒在他的手背上,而后又在身上乱找一通,才摸出一条帕子将他的手包扎好。
凤君默虽是皇太后与烈亲王妃的心头ròu,自小娇生惯养,但毕竟有个糙汉子爹,又是行伍出身,这点小伤怎会放在心上,见花吟这般,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自己的娘,却又感觉大不相同,想想又好笑,说道:“多大点伤,何至于你这般紧张。”
“世子爷千金之躯……”
凤君默有些不耐烦,打断她,“我伤了手总比你破了相好……”
“我qíng愿破了相,也不要害的你受伤。”花吟冲口而出。
凤君默一怔,花吟急忙改口,敛眉垂首道:“世子爷是王族贵匱,千金之躯,花某一介糙民……”
“行了行了,这话我听的都腻了,”凤君默站起身,低头看了眼包扎了帕子的手。眉头动了动,张口喊了声,“花吟……”
花吟许久没听过旁人这般唤她,倒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忙应了声,“是”,心里却是酸酸楚楚的。
但等了许久也没听凤君默继续说话,花吟不禁抬头看向他,这才见他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面上颇不自在。
“世子爷?”花吟喊了他一声,又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省的小郡主她们担心。”言毕抬步就往回走。
“等等,”凤君默叫住她,看向天际,这才一鼓作气道:“我一直想说,那天,那天我无意间看了你的身子……女儿家的名声重要……若是……若是你心中介意的话,我,我可以负责。”说完这话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凤君默是正人君子,做了错事自然会一肩担起,况他身为男人,这种事本就应他来提,总不能叫一个姑娘家来提这羞于启齿之事。
花吟呆了呆,脑子内已然有了最恰当的回绝的话,可说出的话却不受理智控制,而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哦?您会负责?敢问世子爷是要聘我为妻还是纳我为妾?”
凤君默一怔,说句心里话,他曾纠过是否对她负责,却从未想过妻妾的问题,以他二人悬殊的身份差距,根本无需多问,既要嫁他,名分早就定下了。
若不是花吟昨晚酒后失态喊了他一声“夫君”,他估计还下定不了决心将这事提到台面上。昨晚他辗转一夜难眠,还当花吟酒后吐真言,意在提醒他。
“我能保证的是可以让你进宗谱。”
“您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侄子,将来定然会被册封为亲王,按照例制亲王正妃一位,侧妃四位,皆可入皇家宗谱,世子爷虽含糊其辞,但意思很明确,你只想过让我为侧妃……侧妃亦是妾……”
凤君默无意贬低她,但以他的身份若肯屈尊迎娶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已经是给了他们花家无尚的尊荣。面对花吟的咄咄bī问,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对不起,”凤君默说。
“不,不,不,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花吟急忙转过身,将眼中几yù滴下的泪擦gān,再转过身时又换了副满不在乎的神qíng,咧着嘴笑的没心没肺,“我与世子爷玩笑呢,哈哈……且不说我一个乡野粗人无拘无束惯了,根本适应不了王府的规矩,就是我将来也是要出家的,这事您不是早知道了嘛。”
凤君默看她年纪小,心里从未将她要出家这话当真,闻言还当她在生自己的气,又无奈的解释道:“关于位份这事,我实在是难以做主……”
“不是难以做主,而是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没到那份上,根本够不上让他为了自己与父母长辈对抗。他要是真心想娶她,爱护她,就不可能办不到。”花吟心中暗想,低头自嘲一笑。当年他可是为了孙三小姐立誓不娶,虽然后来违抗不了皇命迎娶了她,但是并未与她同房,没多久又出征大金,这一去就是两年,两年来她给他捎了无数的信件,却自始至终未换得他的一句嘘寒问暖。
瞧,一个男人,很多时候,他跟你说“不能”,只是他“不愿”而已。
但是,她怪他吗?不,不,不,她一点都不怪,她爱他爱的卑微,只求能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爱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生出怨愤的qíng绪。她爱的深,更明白爱人的痛苦,爱与不爱都是不受控制的,她无法让自己恨他,因此她便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都发泄到了他人身上,独独他,她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对他生出半分不满的qíng绪的。
“我已经许了人家了。”花吟突然打断他的话,不愿再听他多做解释。
对于一个将来势必会要娶他人为妻,并且与那人伉俪qíng深一辈子的人,她又何需多做留恋。
该做的努力,上辈子都已经用尽了不是吗?这一世她只需成全就好。
这下换做凤君默呆住了,好一会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许了人家了?你莫不是怕我为难,故意编瞎话骗我……”
“不是,我在幺姑郡就许了人家了,那人是我的青梅竹马。年初的时候我外祖家曾哄我男扮女装的弟弟去参加琼花宴,我娘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便应了下来,后来听说是皇太后给王侯贵女们办的相亲宴吓的不行,但那会儿宫内已然拟好了名单不好再拒,我才叫我弟扮作毁容的样子去了。所幸,平安度过,并未节外生枝。自那后,我娘就故意将我已经许了人家的事给传了出去,只是将日子给故意说成了今年的事,就是怕再生事端。”
凤君默消化了好一会,恍惚间忆起似曾听凤佳音说过这些话,只是当时他对男女婚嫁并不在意,才一时忘记了。思量毕,他才躬身赔礼道:“凤某不知这般缘由,唐突姑娘了。”
花吟却用男人的礼节又回了他一拜,“凤兄不必如此,我自小被爹娘当做男儿教养,并未将那些妇人的贞洁看的有多重,那次的事凤兄也是无心之失,忘了便好,只有一件,还请凤兄谨记,一定要对其他人保守我是女儿身的秘密。若是在二十岁前被人识破,小弟真的会xing命堪忧。小弟的命可全在凤兄一人手上了,切记,切记。”
☆、第135章
凤君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却又隐隐的感到失望,这样矛盾的qíng绪,不禁让他蹙了眉头。因为话说开了,他反而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了,说实在的,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他好奇,感兴趣,甚至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了解更多。但他也深刻的明白,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他,他自小有一整套的礼仪规范教导他,而他也成功的被教育成一个循规蹈矩、进退有度的王侯公子。他对她感兴趣想拥有她是一回事,但说到底妻与妾到底是不同的,妻是王府的门面,是将来的当家主母,一个好的贤内助不仅能保后宅安宁让丈夫无后顾之忧,还能与贵妇人相处融洽助他拓展人脉关系。而妾只需享受他的宠爱就足够了。现在知道她有了更好的归宿,他也无需多想了。君子发乎qíng止乎礼,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可,这世上的事啊,人算不如天算,他现在能想的透彻,用花吟的话说只不过是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足够撼动他二十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教养。他又怎会料到,感qíng这事向来不受控制,越是压制越是如野糙般在心中肆意疯长,直到他意识到这点已然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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