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有无可奈何,只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老夫人带着四小姐走了,孙蓁扫了眼屋内,又让伺候的丫鬟都出去,说:“你们都出去候着,我不叫你们别进来打扰我们。”
花吟会意也让随同的张嬷嬷等出去了。
屋内再无一个外人,孙蓁怔怔的看了她许久,就在花吟受不住正要表明身份之时,孙蓁突然凄然一叹,“他终究不愿来见我这最后一面吗?”
花吟听这语气古怪,正要细琢磨,孙蓁又说:“听说你失踪了,我也为你担心了许久,还抄了好些佛经焚化给菩萨,只盼他能大发慈悲,早些让你回来,现在看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三小姐有心了。”
孙蓁垂了眼帘,似乎再无旁的话。
花吟摘了面纱到了她面前,说:“三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呢?”
孙蓁自嘲一笑,“我自己跳的。”
花吟一愣。
“花吟,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
“我跳湖并不是为了求死,我只想害一场大病,这样我便不用在那金国太子面前登台献艺了。”
“三小姐不想嫁到金国?”
孙三小姐冷笑一声,“本来不管嫁给谁,嫁去哪儿,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都无所谓,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家族花费那么大的jīng力培养女儿出来,可不是要女儿由着自己的xing子来,他们要的不过是卖女求荣罢了。”
“……”
“你一定觉得我这样说很不识好歹吧,也对,我自小被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娇养着长大,受了他们那么多恩惠,也是时候该报答他们了,本来我是该毫无怨言的接受他们的任何安排,但是,偏偏叫我遇见了他……”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一声响亮的喊声,“孙蓁,我来看你啦!”
说话间,一人大刺刺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花吟展眼看去,正是小郡主凤佳音。
凤佳音见到花吟的瞬间愣了下,大咧咧道:“这位美人妹妹是谁呀?仿似在哪见过!”到了近前,又细细的盯着她看,眸中满是惊艳。
孙蓁说:“她就是花家小姐,闺名花吟。”
“呀!”小郡主猛的一击掌,“果然是你呀!变化太大啦,我都没敢认!确记得那年我和傅新爬你家墙头看你跳舞,那个美呀!不过那会儿你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现在这身段,啧啧,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姑娘了,听说你未婚夫跟你退亲啦?真是个没福气的……”
“咳咳……”三小姐佯装咳嗽了几声,暗道这小郡主即使成了亲也还是那个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哟,孙蓁,你还好吧?”凤佳音上前半搂主孙蓁,面上满满的关心,“明儿就是接待金国使节的皇宴了,你病成这样,我和哥哥都很担心呢,他是外男不好进来探视,在外头和镇国公说话,叫我进来瞧瞧你。”
孙蓁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凤君默负责接待金国太子,这次皇宴说白了就是叫自己出来,让金太子瞧上一眼,若是金太子相中了,那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花吟站在边上却会错了意,只当凤君默与孙蓁这对天作之合,又要被人横cha一脚,劳燕分飞,顿时心里揪痛不已,双手也不自觉的绞在一处。
小郡主抱着孙蓁说了会子话,突然捂着胸口,一脸难受的表qíng。
花吟察觉有异,问,“小郡主,您哪里不舒服吗?”
小郡主看了她一眼,突然说:“花吟,你来给我看看吧,这几日老是有些不得劲。”
花吟摆摆手,“我不行的。”
小郡主直接将胳膊伸到她面前,说:“你怎么就不行了,你家不是有个小神医么,你和他是亲姐弟,就算是耳濡目染,也稍微懂点医术吧,快看,快看。”言毕直接拽着她的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腕。
花吟无奈,只得让她坐好,诊脉。
小郡主的心思全不在诊脉上,看到花吟葱白般的细嫩手指,冲孙蓁说:“你瞧瞧她这手,还是人的手嘛!同样是人,怎么差距就这般大!”小郡主生来肤色偏huáng,但是却很健康,此刻与花吟细嫩白皙的肤色放在一起,肤质好坏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花吟只诊了一刻,就诊了出来,面上一喜,说:“恭喜小郡主,您这是有喜了!”
小郡主还在抱怨老天不公,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一听这话顿时就傻了,半晌,双手捧住脸,不敢置信道:“你说,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正是。”
“没搞错吧?”
“呃……”花吟不敢托大,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小神医。
小郡主却突然捂住她的嘴,“一定没搞错,你是花小神医的姐姐,怎么可能会搞错,呀!我要当娘了!呀……”她兴奋的站起身,一溜烟的跑走,又似乎想起来身怀有孕,急急站住,嘴里仍旧念念有词。
屋内的二人见她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继而,相视一笑。
“三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可否请您如实以告。”花吟突然郑重其事道。
孙蓁抬眸看她。
“你真的爱他吗?”
刹那,孙蓁原本苍白的脸红霞满天,眸似含了水雾,说:“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他待我不过异xing知己,若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远嫁,不闻不问。”
“怎么会!他……”他是大周的王爷啊,他是个心中有沟壑的人,不会为了儿女私qíng弃国家大义于不顾,他要是不在乎你又怎会过来探望你,只是人生在世总有太多无奈,他不是不爱,而是不能。
“那如果,金国太子真的看上你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她惨然一笑,“我是镇国公府的女儿,亦是大周的子民,我嫁过去的目的是什么,我就为了那目的好好的活,直到我再无价值。”
花吟当即就被三小姐感动了,太高尚了,不得不说,她和凤君默真真般配啊,都是为了国家大义能牺牲小我的人。
若是她,她就做不到,反正换做上一世,要是有人这般算计她,她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叫旁人称心,凭什么,你们要和谐团结,就要牺牲我?欠你的!
也因此,她最终亏欠了许多人,至少,她是欠了三小姐一条命。
说出了心里话,孙蓁郁积于心的心病也算是解开了,本来她落水说是不想参加皇宴,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她是逃不掉的,她只不过是借此想让那个人来看她罢了。她被禁足了,除了如此别无他法,如今他的态度已然很明显,果然,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厢qíng愿,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心病去了,身上也没什么不自在得了。
花吟本要为她诊治,她推了她的手说:“本来就没什么大病,我装的,”言毕就要下chuáng,“我看外头阳光正好,我这也躺着好些日子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二人相携而行,本来丫鬟婆子们还拦着不让,后来见三小姐气色大好,就跟之前并未生病一般,无一不纳罕,忙派人将这好消息报告给老夫人。
孙三小姐看着丫鬟争相奔走相告,冷嗤一声,低声对花吟说:“瞧见了吧,每回这样,我就特别喜欢你家那只黑獬,有它看着,什么妖魔鬼怪都休想近身。”说到这儿她又黯然神伤的垂了眸。
花吟照旧面纱敷面防晒,闻言想起花谦的jiāo代,忙将辫子从白纱内扯了出来,说:“花谦说这是你的珍珠,他说他毕竟是男子,如今身姿挺拔,想遮掩都遮不住了,不方便过来探视你,只能叫我将这个带给你,喏,这珍珠也是他串的,手巧的跟个女孩儿似的……”
“是吗?他真的是因为这个不过来?”孙小姐黯然的脸突然亮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只不过花吟一直垂眸摆弄自己的发辫没有注意,说:“我现在拆开辫子不方便,回头去了你屋内,再拆吧。”
三小姐点头,说:“好。”喜过又悲,刚刚想通又恹恹的提不起jīng神。
“我看那边大片的花海,我们去那吧。”花吟指着东北角说。
“那是紫薇花,”三小姐说:“妹妹,你今晚不要回去了,陪我一夜可好?咱们姐妹一处说说话,也许过了明日,我便是想也不能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我那个四妹妹,今儿个你也瞧见了,她是我的双生姊妹,自小身子骨不好,早先,我知你神医名号,就想请你来我府上替我那四妹妹瞧瞧,奈何那会儿你毕竟做男装打扮,颇不方便。此番,就有劳妹妹了。”
花吟笑,“可巧了,我的那套装备都带了。”
二人慢慢步入紫薇花海中,忽而听到一声女子怒斥下人的动静,孙蓁眉头一皱,对花吟说:“妹妹先去东边那个亭子,沿着这条小径,到头就能看到,我待会就去寻你。”
花吟不解。
孙蓁说:“是静娴郡主,我三嫂,她为人太过善妒,若是见到妹妹这样儿,指不定又要寻什么事端,妹妹能避开最好避开,没的被气着了,不合算。”
静娴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心里一直恋慕着凤君默,长公主也一直一力撮合他姑表兄妹,奈何凤君默对她没有半分心思。去年,也不知孙涛用了什么法子,迫得静娴下嫁了。自然那些龌蹉的不和谐手段,孙蓁是无从知晓的,只是静娴嫁入国公府后,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一会寻这个人茬,一会又找那个人事,总之,就是可着劲的折腾。本来孙涛还对她有几分新鲜劲,现在渐渐也厌烦起来,若不是碍于她的身份,早就撕破脸了。
却说花吟听了孙蓁的话,一路小跑着离开,在她心中,静娴郡主既然恋慕凤君默,而凤君默与孙蓁qíng投意合,qíng敌见面少不得要冷嘲热讽,尤其是孙蓁现在要外嫁,静娴郡主肯定心中万分得意。孙蓁在这样的qíng形下,自然不希望旁人看了笑话,花吟表示理解,自然躲的分外快。
她跑的一头虚汗,扯了白纱,只松松的搭在头顶,不多时,果见个小亭子,正要拾级而上,忽听得一人愤愤道:“什么鬼地方!转来转去也转不出去!”那是金语。
花吟蓦然转身,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自林子内走了出来,身形高大,微微发胖,大略是真的生气了,眉头紧紧皱起,显出狠厉之色。身上金钩玉带,描金短靴,自成一派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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