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仲子潦倒一生不得志,却因为高祖皇帝的一句话“让他好好的活”,无官无职却有俸禄供养,倒不曾为生计发过愁。
到了七十多岁才收了王泰鸿这一个徒弟,师徒二人脾xing相合,倒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不过这王泰鸿却比韩仲子聪明多了,虽然他深得其师真传,秉承其志,却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世人风评颇佳,因其立誓永不为官,又叫那些因为嫉恨其师父而对其有偏见的贵族官宦也不由的对其高看一眼。
众人只道王泰鸿可惜了,若要科考,定然是头名状元不二人选,却不知他鸿鹄之志。
若论他有此决心的起因,皆是因为恩师韩仲子。
韩仲子这一生,若要放他一搏,不可能委屈一生,就算不名垂千史也是要遗臭万年的,却偏生沦落的籍籍无名。
当年周高确实看中了他的才华,奈何当时的局势,他用他不得,若要放任他,恐是个危害,但叫他杀了韩仲子,他又是个惜才之人,心中实在不舍,由此,周高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困他一辈子。
高祖曾安慰他道:“即使我用不了你,我的儿子肯定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要好好的活,你这一身的才华可不能就这样白白làng费了。”
韩仲子感恩其护了自己一辈子,若不是周高祖,他恐怕早就被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杀了千儿百遍了,但是他又恨其用恩qíng困了他一辈子。他这一生是逃不脱高祖皇帝织的网了,只能将自己未了的心愿jiāo托到了徒弟身上。
王泰鸿自小伴着韩仲子长大,对他言听计从。
他认为师父这辈子错就错在最终拿周高祖当了主子,而失了自我,所以他早早就下了决心,他这辈子只做谋臣,而不会认谁为主。
他亦是个心中有执念之人,这种执念随着岁月的沉淀,刻入骨髓,日久弥新。
他曾当着师父的坟前发过重誓,若是有生之年,得遇有雄霸天下之心的帝王,不论其是神是魔,他都将倾毕生之力,助其成事,不计代价,以告慰亡师在天之灵。
王泰鸿正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循声看去,就见南宫瑾站在门口,气势凛然,面无表qíng,一如往昔。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何局势?”他声音沉着镇定。
王泰鸿观其神色,心中暗喜,答,“殿下整整睡了两日一夜,虽则并无多久,然周国朝堂内外已然风云变幻,在下已遵照殿下之前的吩咐将晋安王是贞和帝亲生子的事传播了出去,如今已是满城风雨,朝堂震dàng,而金国那边也得了耶律丰达遇害的消息,据探子回报慧娴王后已然失了理智,全国各处召回驻兵,想来不出三日,必有大动作……”
正说着话有人进来半跪在地上。
南宫瑾转而看向他,“说!”
那人回禀道:“禀主子,宫里递出来的消息,烈亲王今早硬闯清凉殿与贞和帝发生激烈争执,贞和帝一怒之下将其软禁,宫里封了消息。”
“噢?”南宫瑾挑了一边眉毛,嘴角淡扯一笑,转而又问,“乌丸猛醒了么?”
“大将军早就醒转过来了。”
“叫他进来。”
不一刻,乌丸猛入内。
南宫瑾直接吩咐道:“你速回金国,调集人马,听我号令。”
乌丸猛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自从南宫瑾得了燕武王陪葬的宝藏后,一直暗中招兵买马,养jīng蓄锐,如今军饷充足,兵qiáng马壮,只等时机成熟,一举攻下金国皇城。
花吟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一层变故,南宫瑾这一世的计划与上一世大有不同,上一世,他身无qiáng兵若想返回金国皇城顺利登基,只有挑起金周俩国大战,只等双方耗的jīng疲力竭从中渔利。后来他称王,四处征伐,一是因为他残忍嗜杀的本xing,二个也是因为他虽然为王,却无心腹良将,他征战的目的也是为了排除异己,转移国内矛盾。只是最终过犹不及,终成一代bào君,死无葬身之地。而这一世,他有qiáng兵良将,有自己的人,他要做的只是避开金国的大军,待他登基,那些朝中反对他的,他亦有足够的力量铲除。如今金国已然积贫积弱,经不起折腾,他的国他不想折腾,他的兵他不想杀,他只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壮大金国,再谋天下。
王泰鸿眼看着乌丸猛离开后,又说:“殿下,为今之计,你当该速回朝廷主持大局,如今皇帝失德离心,朝中人心纷乱,太子和福王的人都在到处找您,在下虽已让下人统一口径,说您在外游历山水疗养散心,但京中发生如此大事,您若久不回朝廷,恐要叫人生疑。”
南宫瑾目光凉凉的看向他,“你怎知我不回去?”
王泰鸿哑然,南宫瑾的眼神yīn冷,直看得他后脊生凉。
王泰鸿趁他熟睡之时已将他带回了京城,只是暂且歇在别院,此番又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是他思虑不周。都说帝心难测,但凡上位者就没有不忌讳底下人妄自揣测其心意的。
王泰鸿倒是不在意他忌讳这些,他唯一在乎的是南宫瑾会失了这颗争霸天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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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却说花吟落入江水之中,眼耳口鼻迅速被灌满,心中只余一个念头,只道自己此番必死无疑。
念及此,她反而心头一松,她本已入死局,死,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有dòng悉一切的先知,结果却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她明明没有力挽狂澜之力,却偏偏还想不伤害一人,又要揽下整个天下的安宁太平。
明知不能而qiáng力为之……
她虽不想死,但此刻于她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
花吟模模糊糊醒过来之时,耳中回dàng着一下下敲击木鱼的声响,有人吟诵着含糊不清的,与她来说却又异常熟悉的经文。
她睁了眼又合上,又睁开,眼皮仿若千钧重。
有人站在她身边,笑说:“姑娘,你醒啦。”声音和缓,面容慈祥和蔼。
那人头戴尼姑帽,身穿缁衣,一手执了一串念珠,在她身后有一小几,案上幽幽烛光,搁着经文,木鱼。
花吟目光呆呆的,老尼姑忧心忡忡的又问了声,“姑娘?”
花吟脑中昏昏沉沉的,一时难辨今夕何夕,嘴角却qíng不自禁的扬起了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喃喃道:“真好,我又回来了,师父,我又回来了。”言毕,她又合了眼,昏睡了过去。
老尼姑目露惊愕之色,拿了她的手,诊了会脉,微笑着又放开,拍了拍她的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
言毕,又重新回到案旁,执起犍槌,其声古朴,悠远,dàng涤人心。
☆、第215章 结缘庙
虽说度日如年,花吟却舍不得离开,人就是如此的矛盾,内心煎熬着迫切的想知道外面的局势,却又不愿主动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生活。总想着,就这样吧,随波逐流吧,她本就是个渺小的人,没有博大的心胸做不来大事,继续挣扎下去,只会将这摊浑水搅的更浑。既然大局已定,不若在接下来的短暂岁月里,诵经念佛,祈求一份安宁。
这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丘,山上一座破败的几乎可以等同于废弃的庙宇,庙里连一尊完好的佛像都没有,里头共住着四个尼姑,都上了年纪,因为山下百姓穷苦,庙里无甚香火,即便有富户做法事也都请的隔壁镇子上的和尚,那庙宇大,香火旺,据说菩萨也灵验。
因此这几个老尼姑,平日里除了潜心礼佛就得为生计劳苦,山后头开垦了一片空地,种了稻谷蔬菜瓜果,日子虽然清苦,倒也祥和宁静。只是山中岁月到底苦闷了些,因此当她们救下花吟,将她带到山上照顾,反添了几多欢声笑语,后来花吟醒来调理好身子,思来想去,终下定决心要在此处落发为尼,这几个姑子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了。
说来这几个姑子除了主持原本就是大寺庙出身,一颗至善佛心,其他三人出家皆是各有各的苦楚,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处,只能在此了此残生。
主持细看花吟良久,说:“小友尘缘未了,就算此刻落发也不过是平白扰了佛门清静,你若暂无去处,就在此住下便是,只是这出家之事,休要再提了。”
花吟想了想也便作罢,她求的本就是内心的安宁,至于何种形式也就无所谓了,拜谢再三,也便住了下来。
因为庙内没有普通女子的衣裳,花吟也就穿了那些姑子的旧衣裳,做尼姑打扮,与她们作息一致,一同礼佛,一同在后山劳作。亏得她昔年时常上山采药,体力尚好,做起农活来,倒也不觉得艰难。姑子们观其形容举止原本都道是大家小姐,但瞧其做起农活来有模有样,无不心中纳罕,却因佛门中人,她不说,她们也就不好相问。日子倒过的平平淡淡,苦中有乐。
后来有一日,一妇人背着小孙儿来山上祈福,说是孙儿中了邪祟,求菩萨庇佑。花吟瞧其脸色一眼看出病症所在,给采了糙药,熬了汤药,不出半日,小孙儿竟起死回生了。老妇连连叩头,口内直呼,活菩萨显灵了。自这妇人下了山后,结缘庙中有活菩萨的消息不胫而走,山下的百姓有个病啊,灾的,也渐渐的往这庙里跑了,因花吟医术确实惊人,这结缘庙竟不知不觉间香火鼎盛起来。
也就一月功夫,就连隔壁镇上的人也找了来,只不过花吟只在庙中给人看病,绝不去外头给人做法事,庙里的姑子们因为她的缘故,日子却比之前要好过多了。
几人心存感激,庙内的重活粗活再不叫她做,只让她专心采药治病即可。
这一日,花吟如往日一般早早起身,做完早课后,背了箩筐就要去采药,将将打开庙门,却见门前放着一个破烂箩筐,揭开布包一看,里头竟然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孩,花吟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的抱起,极目远眺,不见一个人影,口内念了声佛,便将孩子抱了回去。
庙内的几个老尼姑听到婴孩的哭声,纷纷跑了来,几人你争我抢的抱来抱去,面上皆是欢喜之色。
清心师父说:“一直以来咱们庙里清苦,比山下最穷苦的百姓家也不如,曾经也有山下的妇人日子过不下去,上山要剃度出家的,后来主持给剃度了,却因受不了苦日子又偷偷跑走了。因为苦,更不要说有人家愿意将女儿送来出家的,如今却有人肯将刚出生的婴孩放在咱们庙门前,这是大兴之兆啊!”
静心师父也附和道:“待过些日子,攒够了钱,咱们给菩萨重塑了金身,再请山下的匠人将大门给修一修,往后来此出家的肯定更多,到时候咱们结缘庙也要鼎盛起来了……”她正说的兀自高兴,主持突然出声打断她,高声念了声佛号,说:“引善,你去我房内,将五斗橱右边第二个格子装的香油钱取了一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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