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半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嘶力竭的喊,“南宫瑾!南宫瑾他人在哪!”
他一哭,整个候府的人都跟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前一日驸马府才大办宴席,一派欢天喜地,这才第二天,喜剧变悲剧,人生何其无常啊。
却说南宫瑾离开候府后,并未回相府,而是一路策马狂奔,天未亮,城门尚未开,守城的将领一看是相爷,也不敢多问,直接给开了一人一马通行的角门。
暗卫会错了意,还当他这是“畏罪潜逃”,是要回金国了,心内激动不已,一只手qíng不自禁放入了怀里,犹豫着是否要发信号,叫兄弟们该撤的都撤了。
只是待南宫出了城门,暗卫就发觉方向不对了。
南宫瑾的目的地很明确,直奔苍蓝江而去。
临近渡口,南宫瑾弃马步行而去,暗卫还要跟上,南宫冷不丁的说了句,“别跟了。”
暗卫便牵住他的马不敢再动了。
南宫瑾到了渡口,湖面有风,深秋的季节,凤chuī在身上很冷,他解下一条小船,跳了上去。
奈何他不会划船,划了许久,那小船儿仍旧只是在江面上打转,南宫瑾大恼,索xing弃了船,跳江而去,半晌没见他露头,岸上的护卫惊出一身冷汗,都要准备跳下去捞人了,暗沉的湖面上,突然远远的冒出一个黑点。
他长长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烦躁、压抑、嗜血的狂怒在窒息压榨的痛苦中逐渐消匿,只剩下无边的空虚寂寞,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殆尽。
他想她……
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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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南宫才从江里上来。
随行见他面色发白发紫,俱都吓得不行,生怕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又引发旧疾。早有伶俐的下人捧gān净的衣裳上前,随从纷纷解衣,围成一个圈,做出一块屏障,让南宫更了衣。衣服下的皮肤泡的发皱,好在衣裳换了没多久,随从不经意的碰到他的手,发觉已然有了热意,这才安了心,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主子,再是心里不痛快,身子可是您自己的,您要不爱惜,老夫人可要伤心了。”
南宫瑾没说话,翻身上马,“回府!”
他一马当先,随从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岂知才入城,就被一直候在城门口的禁军拦住了去路。
大统领彭子兴本就是做做样子严查往来通行路人,自今儿天还没亮,长公主与关内侯到宫内哭哭闹闹,到皇帝龙颜大怒,严令缉拿案犯南宫瑾,彭子兴就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内心是崩溃的,却又是无可奈何的。他是丞相举荐的,外人都知他是丞相一党,但皇权在上,他不得不从,只得一面慢悠悠的整顿人马,一面又暗中派人赶紧通知丞相,叫他有个准备,想好对策。
后来,派去的人回来说,丞相压根没在府里,倒是守城递来消息说,丞相已于两个时辰前出了城,逃走了!
彭子兴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后来又忧上了。
他能做上大统领一职,全靠他会拍马逢迎,真本事一点没有,若是没了丞相帮衬,他往后该怎么混下去?
但转念一想,他已经是大统领了,朝中又有几人能扳倒他?丞相走了也好,他就有机会代替他的位置,成为新皇的心腹。
且说彭子兴正人五人六的在城门口做样子呢,哪知丞相竟自城外回来了。
彭子兴见到他的当口腿就软了,直觉就要下跪,但陡然惊醒,如今丞相是戴罪之身,杀了关内侯的亲外甥女,看皇帝那勃然大怒的样子,想来是忍了丞相许久了,丞相这棵大树恐怕是要倒了。
那此时此刻站好队就显得尤其的重要了,彭子兴挣扎许久,终于做了错误的判断,于是他大喝,“来人啦!拿下罪臣南宫瑾!”
南宫瑾高坐在马上,就见彭子兴一张脸变来变去,比戏园子里耍戏法的还jīng彩,不想,他竟说了这话。
也巧了,彭子兴刚下令,突然自百姓堆里跳出两人,口内嚷嚷着,“南宫狗贼!拿命来!”
说来,这刺客也笨,既然要杀就偷偷摸摸的杀好了,人还没杀呢,先喊上了,跳出来的瞬间倒还蛮高的,看样子像练过,结果尚未落地就被南宫的贴身护卫一剑毙命,另一个则刺穿了肩胛,被一脚踩在泥坑里。
南宫瑾自辅佐福王登上王位,独揽大权,被刺杀也不知多少回了,各样的人都有,他端坐在马上,神色不动,护卫碾着刺客的头,喝问,“谁派你来的?”
“狗贼……”那人将嘴里的泥吐了几口,先是义正词严的大骂了几句,英勇无畏的义士一般。
南宫听的不耐,一挥衣袖。
护卫会意,手起刀落,那人哼都没哼一声,旋即没命。
南宫抬眼一扫,指间捏了块碎银子,一弹,人群中有人哎哟一声应声而倒。
护卫连忙自人群中架出那人,那人双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尚未到近前裤子已湿了,滴滴答答,传出一股异味。
南宫瑾蹙了蹙眉头,偏过脸。
那人倒是自觉,不等护卫bī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将那俩人刺杀南宫瑾的缘由给说了。
原是南宫瑾自那日在皇帝的清凉殿亲手杀了那个伶人后,越想越气,命人彻查折子戏的事。
其实那折子戏本也没什么,起先还是歌颂花小神医曾经的善举,但这世道总有些不怀好意,心肠龌龊的小人,因着花小神医貌美,又因某些人恨毒了南宫瑾却又发泄不得,遂将怨气都撒到了不会为自己辩驳的死人身上,于是花小神医就被编排出了各种各样的荤段子,还在戏台子上演出了。
国乱,人心也跟着乱了,礼仪道德似乎也不讲究了,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放làng形骸,纵qíng享乐。
南宫瑾因着花吟被恶意诽谤,大怒,下令严惩涉事人等,由此,一家接一家的戏院被查封,被砍头流放者不下两百余人,受牵连着更达上千人,此冤案后被载入大周史册,史称“折子戏案”。
南宫瑾没听他说完,就不耐烦的驾马走了。
护卫一脚踹开那人,那人侥幸逃过一命,因受惊过度,夜不能寐,痛苦难当,时隔半年,还是自己将自己给了结了。
却说彭子兴眼见着南宫瑾当着他的面杀人,只道他这是要杀jī儆猴,哪还敢兴师问罪有半分不敬,忙上前将大长公主与关内侯告御状的事绘声绘色的给说了。
南宫瑾一大早被那luǒ女吓的不轻,此刻听闻居然是关内侯的亲外甥女,颇觉诧异,暗道一个闺阁大小姐怎么就上了他的chuáng,他原本只道是府内养着的美姬,关内侯美意送来伺候他的,杀了就杀了,根本没往心里去。转念一想,恍然反应过来了,嘴角一扯,一抹冷意就凝上了眸子。
回了城内,禁军为其开道,不明qíng况的百姓还道丞相巡街来了,俱都跪了一地。
有不少文士躲在茶馆或酒楼里悄悄的骂,数月之间,南宫瑾从一代贤相变成了天怒人怨的jian相,落差有多大,那些文人雅士心中就有多恨。寻常百姓谁当权他们不关心,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肚子能不能填饱,能不能安稳度日。
南宫瑾坐于高头大马上,玄色衣袍翻飞,风采卓然,气势bī人,百姓纷纷埋首不敢多看一眼,自然也有个别的。
南宫瑾一眼就瞧到了,那娃娃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远远的又是冲他招手又是冲他笑,嘴里含糊不清的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那小小的人儿,容貌倒与她姑姑益发的像了。
南宫瑾远远瞧着,笑了。
而抱着她的小丫鬟在与南宫瑾的视线对上后,吓的面无人色,抖若筛糠。
这之前南宫瑾寻了个借口罢免了花大义与花勇的官职,将他一家老小软禁在西门弄,暗中却命孙掌柜以朋友之名接济(乌丸铃花名义上的叔伯父)。
外人只道是他一家因为永宁公主与晋安王私奔一事受牵连,殊不知,南宫瑾此举只不过是假借官府之名软禁,却有效的杜绝了那些激愤的民间义士寻衅滋事,护了花家一家老小周全。
但花家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担惊受怕,惴惴不安,尤其自花容氏随同南宫金氏上香祈福后一直未归,他们甚至已经肯定花容氏及花玉已遭不测了。
花大义素来与妻子伉俪qíng深,疼惜幼子,受不了如此打击,日日饮酒度日,后来家里不给酒,他就横冲直撞的要出去,与看守他们一家的衙役发生了数次冲突。衙役因丞相有过jiāo代,不敢还手,生生的受了打,心内叫苦不迭。后来换了一批看守,都是彪形大汉,花大义再耍横,那些人就将花勇拽出来打了一顿,也没打到筋骨,却也叫他皮开ròu绽了,花大义被吓住了,再不敢耍横。
丫鬟带着花蕊偷跑出来,也是因为花蕊调皮,一个人从狗dòng里钻了出去,照顾花蕊的丫鬟为了捉住她也从狗dòng里钻了出来,小丫鬟身量小,爬出来倒也轻轻松松。
待小丫鬟钻出狗dòng,花蕊已经跑远了,小丫鬟捉住她正要拖回去,奈何花蕊被关的久了,烦闷的都快炸了,又踢又打就是不愿回去,恰巧绕着院墙巡逻的衙役走了来,小丫鬟吓的脑袋发晕,抱住花蕊就逃了。
这一逃花蕊是高兴了,本来这小丫鬟也是半大的孩子,玩心重,大孩子带小孩子一下子就被街上的热闹景象吸引了,因为没有人认识她们,俩孩子手牵着手,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往里头扎。
岂料,就是那么巧……
南宫瑾勒住了马,偏头跟随从耳语了几句,旋即就见那随从朝人堆里走去,转眼功夫花蕊就被随从抱在了怀里,小丫鬟惨白了一张脸,叫又不敢叫,哭又不敢哭,只得跟着那彪形大汉一路小跑。
南宫瑾没管他们,打了马照旧往皇城走去。
偏生朱家米铺就在正阳街上,朱大小姐赶早儿盘账来了,人在二楼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虽说她曾经对南宫瑾单相思了好一阵子,但自从南宫瑾辅佐福王登基,权倾朝野,随意制造冤假错案,朱大小姐对他的感qíng就变得异常复杂了,真真的爱恨jiāo织。
且说南宫瑾半丝儿都没叫彭子兴为难,直接去了皇宫。
只是到了皇城脚下东直门彭子兴犯了难,皇上是命他押解南宫瑾回宫受审,可他这大摇大摆的样子哪里像是戴罪之身,不仅如此,皇宫大内,丞相的贴身侍卫还带刀见驾,这是何等的嚣张狂妄,完全没将皇帝放在眼里啊!
南宫瑾见彭子兴面上表qíng变来变去,冷声问道:“彭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彭子兴犹记得前段时间宫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南宫瑾不仅将皇帝从龙chuáng上给拽了下来,还当着他的面在清凉殿杀人,心内憷的慌,哪还有胆色说一句惹他不高兴的话,只哈腰弓背,“丞相请,丞相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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