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
花吟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又撒落了几滴热泪砸在南宫瑾的脸上,乍看上去倒像是他在哭。
“睡吧,”花吟哽咽道,用袖子擦了他的脸,而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将自己也包了进去。
真冰,冰的她根本意识不到男女有别。
她只想焐暖他,别无他想。
南宫瑾侧过头看她,他盯着她的眼,久久,轻唤了声,“小狸?”
“嗯?”她在被子下的手滑到他的袖筒内,暖暖的掌心贴上他冰冷的胳膊。
“你很像……一只红毛小狐狸。”
“你养的宠物?”
南宫瑾微微扯了个笑,很淡,却让人心头一颤,“梦里,见过。”而后他缓缓合了眼。
chuáng头烛火摇曳,须臾后,屋内彻底暗了。
当南宫瑾再次醒来时,五更刚过,隐隐中,他感到屋内有人,顿时警醒,尚未睁眼,就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肩膀。
花吟痛呼一声,南宫瑾睁眼,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眉头一松,手也跟着松了。
花吟却吓的面色惨白,此刻她正坐在被子上,身上只搭了件袄子,头发披在肩头,微弱的烛火映照下……人比花娇,南宫瑾觉得一个男孩子用这个词形容,好怪。但他又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个词用的恰如其分。
“瑾大人,你醒啦?”花吟说话的同时,悄悄将手中的纸笔藏到身后,又脚趾头一勾,将脉枕从被子上勾到衣服底下藏好。
南宫瑾回神,感觉身子一派轻松,胳膊一撑,就坐起了身,先是捏了捏被子,又按了按chuáng垫,目露不解。
花吟忙上前将被子往上扯盖到南宫瑾的胸口,嘴里满满的关切,“别冻着。”
他这才将目光放到花吟身上,花吟被看的不自在,随着他的目光将自己上上下下也给看了遍,在扫到自己的下半身时,因心中有鬼,自己吓了自己一把,而后不着痕迹的扯了被子的一角盖住。
“小狸,”他缓缓的说,仿若自言自语一般。
“啊?”花吟先是一愣,反应了下,不确定的指着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南宫瑾突然就笑了,不似平时的那种冷笑、yīn笑、jian笑、似笑非笑,仅仅只是笑了而已,因为想笑而笑,简单,纯粹,融进了眼底,恍的花吟移不开眼,“瑾大人,你笑起来看上去像个大善人。”
“善人?”南宫瑾收了笑,嘴角扬起一抹讥诮,“我原本是不信这世上有善人的,可是自从我遇到了你……但是我又不觉得你是善……”
花吟一愣。
“你是蠢,”南宫瑾一叹,“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蠢人呢?”言毕不待花吟反应,已然起身下了chuáng,逐件穿上衣服。眼角的余光扫到花吟之前放在五斗橱上的半成品牌位,袖子一卷拿在手里,只见“咔”的一声,牌位裂成两半。
花吟惊的“哎”了一声,南宫瑾偏过头看她,“我的小狸旁人碰不得,即便我要杀他,我自会亲手将他埋了。”
门开门合,衣袍翻飞,灌进一阵冷风,呆了许久的花吟猛的打了个激灵,脑子这才开始转起来,“这意思是……从今后我跟烈风的地位是一样一样得了?”
转眼临近新年,话说自从那晚后,南宫瑾待她的确比之前不知要好了多少倍,这让花吟受宠若惊的同时又益发忐忑不安起来。
只不过看南宫瑾的样子似乎真的只是将她当宠物养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送去一份,也不会yīn晴不定的动不动的就对她甩刀子眼或者直接上手掐一把。花吟深感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保障之余,又不得不时刻警醒自己,既然主子当自己是宠物了,那就要有做宠物的自觉。
首要一条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讨巧卖乖,装傻充愣,还有重中之重就是嘴一定要严!
你有见过哪只宠物到处说主子是非吗?有吗?有吗?有吗?
哦,鹦鹉好像可以哦……
唔?嗯嗯,总之,主子是个好的,一切好说,主子要是走上邪路,那就允许她做一只有正义感的鹦鹉吧!
年二十九,因为大雪满天,年货都购置的差不多了,街上往来行人甚少,商户们也大都歇了业。
花吟背着药箱,穿着厚实的棉袄,脚踩木屐,外披蓑衣,头戴斗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大街上。
她刚从怡红院过来,就在不久前小红死了,她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
小红本是怡红院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丫头,专伺端茶倒水,因为被一个官宦子弟看上,给qiáng了。这事发生在怡红院那种地方,自然算不得事,只当被提前开苞了。可不成想小红却怀上了,那样的地方怀的孩子,即使亲娘知道孩子爹是谁,当爹的也不会认的。曹妈妈安慰她说等过几日请了花大夫过来看如何处置。岂料小红不知哪弄来了一包大红花当天夜里就给喝了。三更天她开始腹痛难忍,而后便开始出血,这血一直流一直流,一直到了天亮,众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就跟死了一般,脸色白的像鬼,眼睛也直了。曹妈妈本还犹豫这样的日子还去叨扰花大夫不妥,最后实在没了主意只得厚着脸皮派人去请了。可当花吟急急赶过来,已是回天乏术了。
小红攥着她的手,眼泪盖了一脸,她说:“花大夫,我一直有句心里话一直没敢跟人说,如今我要死了,我也不怕旁人笑话我了。花大夫,如果有来世,我给您当小丫鬟好吗?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能服侍你就够了,我天天看着你,给你整理药箱,给你铺chuáng叠被,你要饿了我给你做饭,你要渴了,我给你递水。三郎……”她忽然开始大哭,同时剧烈的喘息起来,“我知道我身子脏了,我已经不配说这样的话了,可是,我多想,多想陪在你身旁啊,哪怕是你家屋后的一棵树,你院子里的一株糙,我甚至希望你身上背着的药箱要是我变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天天跟着你,三郎……三郎……天怎么变黑了,我好怕……”
小红断气的时候,花吟一直抱着她哭了许久,姑娘们都劝她,说小红走的很安详,她是带着笑走的。
花吟踩着积雪,泪水撒了一路,脑海里一直浮现小红死时的惨景,她的身下都是血迹,姑娘们安慰她说小红是带着微笑走的。可是花吟知道,小红是有多么的不甘,她自始至终都将自己的手攥的那般的紧,花吟知道她对这个世界还有留念,她不想死!
花吟用袖子狠狠揉了揉眼睛,突然,斗笠似被什么东西砸了下,花吟胡乱想着心事,本不在意,可斗笠又被砸了下。
花吟抬头,只见对面酒肆二楼窗口正趴着一个人,那人锦衣华服,头上簪金冠。
花吟赶紧低了头,今儿个她心qíng差极了,一点都不想理这些人。
那人却突然扯着嗓门喊了起来,“花谦!果然是你!不要藏啦,我看到是你了。”
花吟提起步子就想快点离开,岂料越急越乱,竟扑倒在了雪堆里。
二楼窗口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
花吟瞪了过去,人头攒动中,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让人厌憎的脸。
镇国公府二公子孙涛。
那个害死小红的人!
花吟恨的牙齿咯咯响。
也不知她的目光太凶狠,还是她赤红的眼睛带着泪惊到了那些人,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傅新误以为她是瞪自己,当即就笑不出来了,只愣在那,怔怔的看着她。
当此时,凤君默已然下了楼,伺候的小厮也随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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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你……”凤君默将花吟从雪地里拉起来,措不及防触到她那双泪眼竟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花吟心中有恨,胳膊用力一挣,就挣脱了凤君默的扶握,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纨绔子弟,”而后大踏步朝那酒肆走去,一路上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倒。
凤君默呆立在原地,晃了会儿神,这才捡起花吟掉在地上的斗笠跟了上去,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她惹她了,更匡论“纨绔”二字真是太冤枉他了。
这家酒肆是京城最大最气派的一家,自然,有这两个“最”字,足以说明来这儿消遣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若是一般的人,抱歉,本店恕不招待。
不过京城内的百姓也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除非那些喝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般普通人绝不会进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花吟一身愤怒的冲进去时,看门的小二先是挡了下,眼角余光扫到紧随而至的凤君默,忙矮下身子变成了打千儿,“客官请!”
花吟忘了脱木屐,冲进去时踩的地板蹬蹬响,及至踩上二楼的楼梯才双脚一蹬给踢了。
掌柜的瞧见了,不紧不慢的吩咐伙计将那木屐拿出去,并将花吟一路走来弄cháo的地板给擦gān。掌柜的是见过世面的,吩咐完继续敲自己的算盘做自己的事,丝毫不受影响。倒是小二心里不慡小声嘀咕了句,“怎么连阿猫阿狗也敢闯咱们云顶客栈了。”这话被掌柜的听了去,眼皮子一掀,狠瞪了他一眼。小二不敢多言,躬身退到一边。
且说花吟一路狂奔,到了二楼包厢,傅新他们那间房门早就被打开了。
只见一溜的公子少爷们闲适自得的或坐或站都在等她一般。
花吟双眼通红,气势汹汹的奔到包厢门口,一眼瞅到孙涛。
登时大吼出声,“孙涛!我日你仙人板板!”
言毕就扑了上去,双手扯住孙涛的衣领子将他往下一扯,想也未想,一头就撞了上去。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在场的众人都替他们疼的牙酸。
孙涛当时是被花吟这阵势给吓傻了,措不及防挨了一下,但他毕竟是镇国公府的子孙,再不济也学过几年功夫,当即疼的他又怒又恨,抬起一脚猛踹到花吟的肚子上,将她踢出老远。
所幸花吟穿的厚,只在地上滚了几下,并未伤到哪里。但众人看孙涛那一脚挺重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别被踹死了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涛莫名其妙被这么一骂一打,闹的他没疼晕过去,倒差点气晕了过去。旋即冲了上来,就要再补上一脚。
却被反应过来的姜清源给抱住了,傅新也在边上喊,“孙涛,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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