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直现在除了念经,说的话要用“字”来计算。他心里想的他自己知道就是,没有心,也根本想不起来要跟谁说。就算他想说,他又能跟谁说?有“幸”娶到顾二娘的天底下就他一个而已。
呵呵。
褚直悲中带着一缕嘲讽。他泪也哭尽了,无论他是嘲是恨是怨,无论他看得多明白,想的多透,他还是心甘qíng愿如她所愿。
即使,她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心,也根本没有等他。
……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大地,也照亮了平阳城及其附近的村落。
随着新帝登基,本来就为义军占领的平阳第一批享受到了和平的安宁。虽然寒霜降临,却正是壮田的好时候,不少爱惜田地的老农都一早下地劳作起来。
距离平阳仅十多余里的卫家村也是这样一番qíng形。不过老农们刚到地头,便见十多骑飞奔而来,那气势比打湿了裤腿的霜花还冰冷,吓的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省得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这十多骑眨眼到了村口,卫家村村口有一颗歪脖子老槐树,那十多骑距离村口还有几十丈,从上头跳下来二十余岁的汉子,看着是村民打扮,却极快地迎上前去。
十多骑围着那汉子打转,那汉子对着最前头枣红马上头戴帷帽,唯有下巴透出一抹冷峻的男人单膝下跪:“三爷,都准备好了!”
李桂打量着那男人,瞧着眼熟,褚家军的死士他跟在褚直身边见过几个,这个约莫记得是叫胡三。大概是爷jiāo待这些人做了什么事。
这十多骑正是褚直一行。
褚直在马上点了点头。
那汉子眼一瞟,他也认识李桂,就上了李桂的马,与李桂共乘一骑,在最前面带路。转眼将这座村庄抛在后面,原来这里并不是目的地。
一直行到一处两旁都是白杨林的小路,又往前行了三四里,转过七八个弯,面前才霍然一阔,现出一座宅院来。
那宅院也不甚大,四面却是高墙。
胡三勒住马:“郡主和那裴氏现在都在这里,三爷您从这下马,从后门悄悄进去。我带兄弟们从前头进,正好又来了这么多兄弟,动静足够了。”
听胡三一言,李桂颇为吃惊。
裴氏,李桂只能想起来一个姓裴的女人,就是裴婉。话说当日裴婉在顾二娘茶水中下药,导致顾二娘瘫软无力,险些被刺客杀死。因裴婉有孕在身,顾二娘让褚直暂时留着裴婉母子。褚直便将裴婉囚禁在平阳府。而明柔郡主因为小产卧chuáng养胎,攻下燕京后,褚直也没派人接她回京,她理应在平阳府养胎才对。此刻二女怎的会在这里?
第176章 迟来的真相
此事要大军从平阳城出发攻打燕京前夕说起。当日孟昭同顾二娘立下生死状,褚直疑心顾二娘已知孟昭前去凤阳查出的“真相”。虽然孟昭言之凿凿,褚直心底却一直有一分不信。但当时永雅公主抵达平阳府,平阳城到处都是二女传闻,最重要的是濒临攻打燕京,褚直不能为一己之利影响整个战局,故而采取拖延之策。但他却命王甲带领死士在大军离开平阳后设法将明柔郡主从平阳府诱出,秘密囚禁,待攻下燕京之后他会亲自做一个了断。
褚直计划周密,对燕京一战形势的估计也十分jīng准,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顾二娘会在燕京一战中战死。
本来褚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几乎忘记了这件事qíng。而王甲等人留在平阳伺机而动。明柔郡主小产之后一直卧chuáng养胎,终日不出平阳府大门一步,加之永雅公主也在平阳府,王甲等人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后来等云和称帝的消息传到平阳,永雅公主离开平阳进京,明柔郡主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身子日渐稳固,偶尔有外出活动,王甲等人才觅到机会将其诱至平阳城外,劫持后便藏在这一处秘密地方。然后派人连夜给褚直送信。
此时,老太君还正在为明柔突然消失而烦心不已,刚派人往京城送信。而刚抵达燕京的永雅公主更不知道明柔出了意外。
褚直下马,李桂扶着褚直依胡三之言顺着围墙外面向后门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见王甲迎面接来。
褚直默不作声由王甲带进院子,悄悄停在一道围墙之后。
李桂见王甲与褚直jiāo换了一个眼神,便有一只信鸽冲天飞去。
没过多大一会儿,李桂便听到这院子前头,似乎是他们刚来的那条路上传来一大片急骤的马蹄声,好像有不少人朝这座宅院冲了进来。接着响起了撞门吆喝打斗以及兵器jiāo接的声音。
猛然间,脚步声直冲这道围墙而来。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女人的尖叫隔着一道墙刺入耳膜。
“走——”男人的声音,带着杀气,很急促。
“你还活着?”女人的声音里含着震惊。
“是,我还在。我来救你了,快走,来不及了!”
李桂隔着墙,手心里都是汗,就这几句对话,他听出来了,女的是裴氏,男的却是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四爷褚渊。
可他都听出来了,三爷和王甲却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墙底下。
“好……”裴婉答道。她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时间,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且看褚渊已经杀的浑身挂彩。
他还活着,能找到这里救她,她就满足了。
裴婉当即跟褚渊向外跑去,屋里头却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站住——”
李桂又是一惊,这个人他也听出来了,是明柔郡主。
明柔被关在这里有三天了,从她第一天在这里见到裴婉就明白是褚直把自己关了起来。明柔怎么也没想到褚直也是同道中人,她虽知道了却没压根没心qíng去享受这份惊喜。这三天里,明柔想尽了法子,或好言相求或威bī利诱,想让这里的人放她出去,可惜这里的守卫连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
明柔琢磨着褚直既然这么gān了,那就是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了,最大的可能是等她生了孩子,把孩子抱走,杀了她。
明柔在这里被关了三天,已经感觉到有些绝望。方才听到打斗的动静,以为是永雅公主派人来救她,急忙凝神细听,结果竟然是褚渊来救裴氏。
既然褚渊能找到这里,这里怕是没法藏人了,但谁知道褚直会不会立即回来,或者这些人会对她做什么?
见褚渊要带裴氏走,明柔只是略微一想就冲了出来,她要让褚渊把她也带走。
“郡主?”褚渊认出了明柔。
“你救我出去,我助你杀死褚直。”紧急时刻,明柔郡主不废话,直接抛出条件。
她记得褚渊最恨的就是褚直。
急骤的脚步声正往这边传来,褚渊冷冷一笑:“郡主,你肚子里是他的种,你觉得我会救你?”说罢一把拉住裴氏向外跑去。
“站住,这不是他的,我腹中胎儿已足六个月,你随便找个产婆来看看便知,救我出去,凤阳王府必有重谢。”明柔极冷静道,没有一句话是废话。
褚渊盯着她的肚子似陷入沉思,明柔跟褚直成亲不到半年,这胎儿有六个月的话,的确能够证明孩子不是褚直的。
“夫君,”裴婉摇着褚渊的手,“我们快离开这里!”
裴婉如今快九个月了,动作笨拙,自己都顾不上,何必管一个不守贞洁的女人。
裴婉摇着褚渊,摇着摇着发现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院门口并没有出现侍卫和明晃晃的刀枪,而是……褚直!
他穿着白色麻衫,却有些肮脏,靴子边上也站着泥巴,胡子拉碴,跟往日判若两人,但裴婉和明柔仍是一眼认出了他。
更何况此刻,他以前那双美若星辰的眼睛正跟藏在暗处的毒蛇、冬夜里的láng一样恶狠狠盯着她们。
“我说的都是假的,假的!”明柔本能察觉到不对,尖叫起来。
“你快走!不要管我!”裴婉焦灼地望着褚渊。
褚渊却没有任何表qíng,他往后退了一步,裴婉以为他是要逃走了,他却大步走到褚直身边:“三爷,一切都办妥了!”
裴婉眼睛骤然睁大,褚渊不止忽然改变了声音,两只手也在耳后搓了搓,然后用力一揭——一张与褚渊完全不同的脸!
“我是骗他的,骗他的——”明柔完全明白了。
裴婉肚子猛地一痛,她觉得腿间有些湿湿的,低头一看,裙子下面多了一滩水。
“去找个产婆。”褚直道。
侍卫们立即上前塞住了明柔和裴婉的嘴。
产婆很快找来了,却不是为裴婉接生的。
仔细检查过明柔后,经验丰富的产婆对着坐在屏风后面的人道:“回大人,是六个月了。”
即使隔着一道屏风,产婆也不大敢打量那个影子。这一趟十分诡异,乃是里正忽然带着人上门找她。来了之后,她分明见里面有个女人正在生产,让她看的却是外面这个,竟还蒙着脸。整个儿气氛不对,不像是喜事,反而像是丧事。
“知道了,你出去吧。”
说话的不是屏风后的人,而是旁边的一个黑衣男人,这男人倒是不怕被看到脸,却一身的煞气,好像多看一眼就能要人命似的。
“今天你看到什么了?”临出门,那黑衣男人忽然问产婆。
产婆哆嗦了一下,她见过的人不少,怪事也不少,立即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老太婆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好,这是赏你的。”一大锭银子滚到产婆手里。
产婆头也不敢抬,好像后头有人追命似的急匆匆的走了。
靠墙有一张很大的土炕,这种土炕以前明柔打死都不会沾的,现在却觉得好像是最后一片安全的地方。她抱着肚子缩到墙边,背抵着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褚直。
褚直动了下手,明柔的腿立即抖了一下,却发现褚直只是拿出帕子捂住了嘴。明柔羞惭起来,她觉得这太有失颜面了。
“你不能杀我,我父亲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母是永雅公主,你杀了我,云和也不会放过你。”明柔qiáng作镇定道。
褚直的手攥着帕子捂住了口鼻,只用一双眼睛沉默地看着她。
“那日在山dòng你对我做了什么?”褚直问。
明柔眸光一跳,他还不知道?灵光一闪,她像是溺水的人发现了一棵漂浮在水面上的稻糙。
“我救了你,你却玷污了我。”明柔努力让自己的话说的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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