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两个辽人就提着食盒出来了,那食盒样式跟大熙的食盒还很相似。
褚直忙远远跟在后面。所幸这俩人是步行,他跟着倒是没费多大力气。
褚直边走便寻思那辽人话里的王爷是谁?顾二娘此人从不轻易让人知道她的喜好,只有时日长久了才能摸到一二,这人专投其所好,怕是跟顾二娘关系匪浅。
褚直想到这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再想她如今风光耀眼,却是狠心绝qíng地抛弃了自己后独享,自己这般贸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未必会肯跟他回去,再则还有他的儿子……这是大月族的地盘,他可冲动不得。
褚直在心里盘算这一会儿,那俩辽人已在一处大院前停下。
褚直满心以为已经到了地方,却见大门敞开,从里面出来一匹浑身漆黑的乌兔马,上面坐着一个面容英俊,衣着颜色暗沉,但质地极为jīng良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目光好生锐利,出门就四处一扫,幸好褚直先看见门开,身子一闪,堪堪避过躲在墙角。
他从男子背后看到男子接了食盒便打马跑了,这才醒悟过来此人正是那俩辽人口中的王爷,这里是那王爷的住处,根本不是鬼面神的住处。
褚直气个半死,却见那俩辽人也跟着乌兔马的方向走了,急忙跟上。
行约半个时辰,这次是真的找到鬼面神的住处了。
只见一座大门楼浑身土气地矗立在前面,两边围墙,一付烂门板上也未上漆,妙在那门板是用木板钉成的,中间有fèng,可以透过fèng看见院子里有三间正房,旁白有个小门,似乎通向后院。
真是简陋啊!褚直心想。
要知道大月族虽然曾经在海珠城定居,但后来放弃了,几十年没有回来,再次居住的都是些小族部落,这些人哪能与大熙的工匠相比,加上糙原上缺木料,能有这样的房子就不错了,再则,乌月澜也不是个很讲究的人,在这里还可能是暂住一段时间,哪会像褚直那样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的,矫qíng!
此时,透过门板fèng,褚直看见那匹乌兔正拴在院子吃糙,还有糙吃!看见这一幕,褚直顿时觉得自己饿了。
他怎么样才能混进里面呢?
说来也是巧,褚直正直勾勾盯着那大门时,大门忽然开了,鱼贯走出来几个人,跟在最后的人一眼就看见了褚直,立即把袖子举起来遮住脸。
褚直哪能放弃这个机会,几步跑上去拽住张少池大叫:“大伯!”
张少池有些发蒙,这小子胡叫些什么?
张少池刚同两个刚进了左贤王府上的下人一块聆听了管家的训话,知道那鬼面神最烦惹是生非的人,哪容褚直来认他?
张少池当即要推开褚直,耳边却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是谁?”
问话的是带队出来采办果蔬米粟的管家蒙日。
蒙日年近五十,原是伺候大月王的老人,大月王因见乌月澜身边无人照料,特意让蒙日和他的妻子妮娜来照顾乌月澜。今日府上按照乌月澜的要求找了几个会厨艺的下人,蒙日刚把府上的要求仔细讲了一遍,要带他们出去熟悉街路,刚出大门,蒙日就注意到这个形迹可疑的人,不想他忽然上前揪住了新来的张少池。
见蒙日投来怀疑的视线,张少池急出了汗,刚想回答,褚直抢着道:“我是他侄子,大伯,你别抛下我啊!”
张少池恨自己反应没褚直快,且看蒙日眉头越皱越紧,愈发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憋出半句:“不是的……”褚直忽然身子一晃,抱住自己的腿晕倒了。
第184章 海珠日常
褚直咬紧牙关,无论张少池怎么叫他、掐他,他都纹丝不动。直到他听见蒙日说“先把这人抬进去”,一阵松快从心而发,眼前猛地一黑,这次是真的昏过去了。
褚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板chuáng上,靠着一面墙堆满了杂物。一道帘子悬在门口,阻住了视线,隐约听见外面有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还有炒菜时锅铲翻动的声音,以及他闻到了多日没有闻到的菜香。
葱爆羊ròu,羊ròu已经老了,还不出锅。
褚直虽然不以为然外面厨子的手艺,却还是流出了口水,肚子好饿。
不过,话说,他这是混了进来吗?
褚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眼睛也露出喜色,他正美的时候,小门上挂的帘子被人一把抓住撩开,张少池怒气冲冲地端着一只碗站在门口。
布帘子被掀开,褚直看清楚外面了。乃是一间不大的厨房,里面砌着几个灶台,还有一个炉子,上头坐着一只砂锅,正袅袅地往上冒烟。
“看什么看?赶快喝了走!”张少池挡住他的视线,把碗重重搁在chuáng上。
里面这间屋子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因他来晚了一步,没有地方住,故而蒙日先委屈他在住在这里,就这张烂chuáng,这厮还想分一半?做梦!
褚直基本上已经瞧清楚,揣摩出这是张少池的住处,他默不作声地端起碗,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黍米粥。他慢慢喝完,抬脸给了张少池一个大大的笑脸:“大伯,我是来投奔您的,您让我去哪啊?”
蒙日让人把他抬进来,除了看他可怜,也应该是信了他的话,认为他跟张少池有关系。
张少池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还会蹬鼻子上脸了?
“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只要肯吃苦,gān什么都能有口饭吃,何必赖在我这儿?”张少池也不敢硬撵他,蒙日本来就怀疑他见死不救,若是让这府里的人看见,自己那恶毒之名背定了。
褚直慢条斯理地搁了碗:“大伯,还有粥吗?我腹饥难忍,还想喝一碗,若是有馒头,给我两个馒头也行。”
这厮是吃定了他刚进府,不敢叫人瞧见他这么刻薄。
张少池气的眼晕,正想揪住他给他些教训,外头忽然响起一个嘹亮的嗓门。
“左贤王要吃疙瘩汤,新来的厨子在哪?”
张少池顾不得褚直,快步走了出去:“小的在,这就做。王爷他要的什么?”
张少池年岁大了,时而有些耳背的毛病,方才没有挺清楚。
来者是个高高壮壮的妇人,嗓门大的出奇,又喝了一声:“疙瘩汤,你会做吧?”
张少池认出这妇人是蒙日的媳妇儿妮娜。
妮娜素来厌恶大熙人,若不是左贤王需要厨子,她根本懒得跟张少池说话。
张少池这种人jīng,从一进府就察觉出来了,愈发的小心行事,忙道:“小的会的。”
“那快些,前头还有贵客来访。”妮娜说完晃动着小山般健硕的身躯走了。
妮娜走了,张少池立即准备做疙瘩汤,拎起刀来又把刀放下,想起来疙瘩汤是个什么汤?他听都没听过啊!
张少池想再问妮娜,妮娜已经走了。他又想听那妮娜语气,这似乎是一道极简单的菜肴,自己若是连这也不会做,岂不会被左贤王认为没本事?
张少池抱着头苦思冥想,转身割下一坨羊ròu来,他想着那左贤王是大月人,大月人素来以牛羊ròu为主,说不定这疙瘩汤就是把ròu剁成疙瘩,煮熟了便是。
张少池刚动菜刀,便听后面一声嗤笑。他这才记起还有一个讨债鬼跟在后面,正要挥刀让他滚蛋。
褚直已抢在他前面开口:“你这样做的疙瘩汤,送上去就得卷铺盖滚蛋!”顾二娘不是苛刻之人,但张少池不知道啊,褚直故意夸大其词。
张少池手上的菜刀一顿,不信道:“你吃过疙瘩汤?”
他早年做过几年厨子,不过会的是些酒楼寻常菜肴。要说那些讲究的大户人家,请的都是有名的厨子,私厨远胜酒楼,这小子说不定见过疙瘩汤。
褚直用手揪了揪大黑痣上的长毛,并未直接回答张少池,而是摇头晃脑念起了疙瘩汤的菜谱:“取麦之jīng华,用乾坤变化之手法揉搓成玉珠,以山珍为伴,翠衣为友,蛋汤引路,色宛若羊脂翡翠浓玉汤,闻之十里飘香啊!”
张少池呆了半响:“你会做?”
褚直揉了揉肚子:“会。”昔日那位吃腻山珍海味,半夜发梦要吃疙瘩汤,还不是他披衣下chuáng洗手作羹汤。她瞧着他做的容易,却不知他把她口中关于这疙瘩汤的只言片语推敲了多少遍才研究出来,这疙瘩汤,天下也就他一人会做。
褚直心里已经确定,这鬼面神就是顾二娘无疑。就是不知她能记着疙瘩汤,还记得记不得为她做疙瘩汤的人?
张少池立即给褚直找来两个馒头,褚直也不拿矫,吃了后就洗净手和面做汤,未几,一锅香喷喷的疙瘩汤就做好了。
虽然张少池越看越觉得和他说的“羊脂翡翠浓玉汤”相差甚远,但因为自己不会做,且这边做好,那边妮娜就派人来取了,只好一咬牙将褚直盛出的那盆放到食盒里。
还剩下一碗,张少池想起来尝尝的时候,褚直已经端着碗吃起来了。
“你最好祈祷左贤王能吃的下去。”张少池一肚子气,语气自然不好。
褚直笑了笑,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下肚,他才觉得暖和起来,不知前头那人吃下去会有什么想法?
“去去去,里面呆着去!”张少池赶褚直进里头小屋里去。
这厨房里原有两个大月族的下人,约莫不是什么正经厨子,见他午时造了饭,就把留他一个在厨房里头,不知去哪忙活去了。但保不准什么时候过来,叫人看见是褚直做了疙瘩汤就不妙了。
张少池除了不想让人看见褚直,还担忧那道疙瘩汤能不能入左贤王的口,他之所以没有再赶褚直,是怕万一左贤王怪罪下来,就拉褚直顶罪。
不想褚直刚进小门,妮娜忽然风风火火的来了,张口就道:“张厨子,左贤王叫你前头去一趟!”
张少池大惊失色,暗暗叫苦,却不敢不跟妮娜向前院走去。
此时,天色昏暗,前院正房里点着牛油灯,倒也亮堂。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有八个菜,中间一盆汤,正是褚直方才做的疙瘩汤。
桌子上首坐着乌月澜,下首横头坐着褚直早先见过的那位骑着乌兔马的王爷。
妮娜先行,张少池进屋的时候,她便泰山一般立在乌月澜身后。
晃晃悠悠的牛油灯下,张少池只瞧见三个可怖的人影,想到关于鬼面神如何残酷可怕的传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把乌月澜吓了一跳。耶律隆挑起飞扬的浓眉,多年养出的警觉,觉得乌月澜这厨子有点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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