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来,他的刀法不说出神入化,但也已少有敌手,就连老侯爷都不得不夸他比自己年轻时候还有天赋。
朱定北见他来,便拿刀砍了两段树枝,把其中一根丢给宁衡,“来得正好。”丢了刀,便和宁衡拿树枝jiāo手起来。原本朱小侯爷觉得树枝儿戏十分看不上眼,但每次真刀真枪对打的时候,宁衡总是畏手畏脚,生怕挨着他碰着他,后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没办法,他要是不迁就宁衡,同辈人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他jiāo手的时候有全力以赴的酣畅之感了。
外人都道镇北侯世孙体弱多病,年年都要请护国寺的慧清高僧祈福医治,但也只有他身边少数几人,才知道,现在连老侯爷都已不是他的对手了。至于宁衡,身边有宁叔这样的江湖高手在,一身武功和朱定北这样军伍出身的硬功夫有着天壤之别,没有孰胜孰劣,只是两人都是两派武学中的佼佼者,因此jiāo手是才足够过瘾。
朱定北有时也会嫉妒宁衡,这个人好似没有什么是学不好的。
原本被他们取笑的半吊子医术,现在也已经出师,宫里的太医都不敢说自己比长信侯爷qiáng。还有这身手,原本他刚回洛京的时候,宁衡虽然体格qiáng壮结实,但武学底子薄,只练了一些qiáng身健体的外家功夫,就是他当时身体虚弱真动起手来也能轻易把他拿下。
哪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功夫,居然就已经能和自己不相上下了。
“平时也没见你练功啊。”朱定北嘟囔着,被宁衡催着去换洗,拿树枝戳了一下他的腰才哈哈笑着丢开树枝跑了。
两人吃过早饭,宁衡才将今晨得到的消息告知朱定北。
“哦,看来王当家得罪的人来头不小啊,他真得了不义之财才被人报复?”
见宁衡说王当家死于灭口,那场火灾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朱定北扭了扭脖子道。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其实事后将此事细节一一想来,就知道这是有人寻仇,不然凭对方能够弄到那么多磷粉的手段,想要把整个城东烧光都不是问题,但他偏偏还搞出一场“天火”,砸下来的时候动静极大,给了无辜之人警示,才没有过多殃及。
不过,这种报复是朱定北最看不上的。
在火灾中受伤的人且不说,那些因为贪财或是其他原因在葬身火海的xing命难道就不是纵火者的罪过了?他们好端端地在店里做生意,如果没有这场无妄之灾,他们也不会因为顾及自家财产而丧命。这些罪孽,都得纵火人背着。
宁衡迟疑了下,低声道:“并非普通的寻仇报复。王当家当年那笔钱财……出自皇家。”
“huáng家?凉州huáng家?”
朱定北始料未及。
宁衡摇了摇头,给出的答案更让朱定北心惊:“是司马皇室。”
“皇室?!”原本猜测凉州huáng家已经让朱定北大出意料,竟然是比huáng家更要命的皇室,朱定北脑子几转都想不通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当家和皇家能扯上什么关系,急声问道:“是谁?”
宁衡从头说来:“此时牵扯到二十九年前的旧事,栖凤山之变你可曾――”
“什么!”
朱定北坐不住了,他皱眉问道:“怎么还和栖凤山的变故有关,难道王当家是当年侥幸逃生的人?这也不对……阿衡,我不打断你了,你细细说与我听。”
他实在没办法不惊呼出声,栖凤山的变故可以说是先帝晚年里出现的最大一场变故,洛京世家全部牵涉其中。这里面原本就有着极大的隐qíng,就算是当年经历了这件事的世家人都对这件事的原委所知甚少,没想到在远离洛京的广州府内,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子里还藏着当年的局中人。
宁衡想了想措辞,谨慎道:“据宁家所载,先帝晚年偏信长生之道,认定自己可以长生不死,因此不愿立太子承袭国储。他的“不死之身”就是先帝第五子引荐之人给的,因此那两年对奉承于他的五皇子尤其偏宠。朝臣中不少人误以为先帝属意五皇子登基,因此派系之争十分qiáng烈。先帝第三第四子成年已久,在朝中各部都有势力,且政绩斐然,自然不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先三皇子四皇子达成联盟,要让五皇子失去候选资格,双方党争激烈,百官几乎无一人幸免,全被卷入其中。”
“栖凤山事变之后,宁家大力追查,最终也只查到,先五皇子发起了那次集会,先帝排先的几位皇子受邀而来,几人的营党之人也在其列,全都聚集到栖凤山中。栖凤山上所埋火药,查出有三处来源,三四五三位皇子都牵涉其中。而他们,在栖凤山庄中如笼中困shòu,火药引爆后,尽数丧生在大火之中。”
朱定北听到这里便想张口,但又将心中猜测咽了回去,睁大眼睛看着宁衡听他继续说来。
“直到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宁家追查近一年,但也只能查到这场让大靖英才折损惨重的变故,是那三位皇子为坑杀对方所设下的陷阱。”
“只是,从王当家的遗物中,却查出了另一个真相。”宁衡在这里停了停,给朱定北和自己分别倒了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舌,才继续道:“王当家本名王琨,祖籍凉州金城,泰安四十年入京武举,名列第七,被先帝赐予三皇子做贴身侍卫。但实际上――”
“他是陛下的人。”
朱定北终于忍不住说道。
宁衡犹豫谨慎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了猜测,而听到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并非无稽。
宁衡轻舒一口气,他刚才的话也有引导朱定北想明白的用意,见他这么快就猜出了关键,他也落得轻松些。毕竟,这样的真相就是宁家家主也应该视若不见,而不深究。
“不错。他是当今陛下,当年的七皇子的人。”宁衡道:“当年陛下在凉州资助了一些困苦的学子和武人,王琨便在其中。因为陛下这些资助是打着先帝的名号做的,所以并不惹眼,也没人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已经暗中被陛下收为己用。但是这个王琨手中有当年七皇子手中的印信,当不会错了。”
“或许是他命有此一劫,当日陛下暗卫撤离的时候途径的路线与王掌柜运送色石回来的路线有所jiāo集,向来是无意中遇见。以陛下的xing子,当年王琨就不应该带着他的秘密活在人世,今日被察觉,也不能让他活过三更。他隐姓埋名在广州府活了这些年,着实可惜了。”
海上那么大,偏偏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让两方几乎没可能相遇的行船遇见,还让暗卫中的知qíng人发现王琨的存在,当真是时也命也。
“宁家所查的事qíng已经没办法证实了,很多真相只能靠我们猜测,是不是真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咱们只当不曾知晓,切莫宣扬,连你阿爷阿爹都不能告诉,知道吗?”
这就是宁衡在查到之后不愿告知朱定北的原因。
王琨潜逃了二十几年,替陛下保守了秘密安安分分了这么多年,陛下依然对他下此杀手。
宁衡知道,在这件事上,除非是皇帝肯把xing命jiāo付的信任之人,其他人谁知道都不能让他活过明天。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当年qiáng势的几个皇子全部丧命其中,多少臣属和世家因此绝后,若是被查出还有内qíng,那陛下这个皇位当初是怎么从兄长们手中夺来的,就会被世家怎样拖下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绝了后如今在府中凄凉过完余生的世家老者若是反扑起来,或许连朱家军都镇压不下去。
因为那不仅是世家bào动,而是百官寒心。
朱定北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让他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
“既然是暗卫发现了他,那直接让暗卫灭口就是了,陛下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不是引人怀疑,惹人去深查吗?”
第142章 军师之痛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回到洛京步步为营,朱定北已经不似前世那样的直肠子,许多事qíng都不理睬,只管打好自己的仗,守好自己的城。
他遇事已经习惯多想三分,因此在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内qíng之后,他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头脑立即清醒地做出判断,揪出其中疑点来。
皇帝暗卫有多大的能耐,朱定北没有亲身体验过也是不敢小觑的。
他想要一个人的命,办法有的是,就算把王家满门做gān净不留首尾也容易得很。况且,若是没有那一场殃及宁家几多商铺的天火,宁家也不会费力追查,难道皇帝就没想过打糙惊蛇,反而会让人把当年的内qíng查出来吗?
毕竟,他觉得宁家可以查到王琨的真实身份,那么这世界上也有人可以做到,比如盗换国库存银的人。
因此他反而对这件事的可信度抱了两分怀疑。
他跟皇帝老儿手两辈子,不敢说对他了如指掌,但他的xingqíng如何他还是有把握的。天火杀人,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qíng。
宁衡:“若是他有意为之,想要引出某些人呢?”
朱定北嘴唇微张,惊讶道:“难道那件事王琨不是唯一幸存的知qíng人?王琨与那些人还有来往?”
宁衡摇了摇头,“王当家自从迁居南海之后,一直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还在当地娶妻生子,又带着一个老母亲,想来没有牵扯什么人。只是,长生难道不奇怪,他当年是怎么逃生的吗?”
“怎么逃的,是谁帮了他?”
朱定北应声道。
“查不到,但肯定有人帮他,或许他还在世,而这个人就是陛下的目的所在。”
宁衡几乎笃定。
此时,北境鲜卑。
听到朱振梁转告的王家失火一事,古朝安脸色惨白,脑子一空,好一会儿才找回神志抓着朱振梁的手臂颤声道:“我娘呢?小森呢?他们,他们还活着吗?”
朱振梁心有不忍,扣着古朝安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盘旋在嘴边的安慰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再重复已经告知过古朝安的结果:“你娘还活着,只是你侄儿在火灾中丧生了。朝安,你――”
“是他。”
“是他做的对不对!是不是他!”
朱振梁师徒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意外,但这种安慰苍白无力,朱振梁不是会台逃避的人,也不会劝别人选择逃避事实,于是只好闭口不言。
古朝安涕泪纵横,他几乎是惨声哭着,满是痛恨:“他在bī我,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还要bī我!小森是我梁家最后的血脉,他还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就被害死了。他有什么错啊,这是为什么,司马御杰他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害我梁家至此!害我梁家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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