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有官儒世家之名并非别人奉承之余,除了现在出仕的以董相为首的嫡系之外,自开国以来,董家便出过三任宰相,五位太师,四任州牧,也是鼎盛一时的权贵之家。虽然董家受董相的影响,现在在朝子弟低调许多,但谁也不敢轻视他。
宁衡与董明和私jiāo不错,但他不愿朱定北与董家有过多来往,便是因为董家的家风。
严于律己。
这四字真言在董家已经走入了某个极端,像董相这样温和的人已经是董家的异类,潇洒飞扬的董明和更一点看不出来是董家教养出来的后辈。董家的人自律仿若苦行僧的修行,吃穿住行乃至说每一句话每一个表qíng都像是被丈量过一样,不得有半点错漏。
朱定北初闻董家曾有一个子弟因为越矩多娶了了一个妾就被逐出家门的时候还为之咋舌,后又听闻董家家训绝不予许出仕子弟娶男妻,对董明和和huáng煜不由生出同qíng来。
怪不得当年董明和走得那般决绝,因为没有两全之策,他只能抗争。
董家人注重法度家规,一旦长歪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会被无qíng砍断,手段狠辣果决比沙场的帅将更甚。朱定北那时便知道自己与董家那行人走不到一处,若不是有董明和这份qíng谊他避之唯恐不及,不必宁衡提醒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第二日,楼安宁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兴冲冲地来找朱定北,他身后的楼安康面有倦色,一脸无奈地对朱定北道:“长生,你帮我管管他。”
朱定北见楼安宁jīng神亢奋,不让他把事qíng做完他是停不下来的,便也不费口舌劝他,只管拿过他递上的图纸仔细研究起来。
楼安宁在一旁道:“昨日我见柯中郎将使用潜水伏击之术,便拿了他们凿船的利器回来看。那个东西虽锋利在水下吃重的qíng况下却也施展不开,除非力大无穷且水xing极佳的人担此重任,不然这东西要在船上凿出要害毁船,耗时长,且要动用的人力也多,且十分危险。于是我就想――”
“你就想了这个。”朱定北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给我安静点。”
他说着不管楼安宁不满的神色,让人取一份朝食给兄弟俩。他自己在图纸上比划了一阵,心中越来越觉佩服。
楼安宁所想的办法,是将武器装在船下方,冲刺发she出利器撞破战船。虽说办起来难,但之前他提出的难以克服的各方各面楼安宁最后都想办法解决了,他相信给他足够的时间,楼安宁便能将这个军器改良成他所想要的东西。
等到楼家兄弟吃了饭,朱定北才出声问道:“你想以何为推力?”
在水下不论是人还是武器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水的阻力。这个武器在陆地上能发挥出的威力,在水里就能打个折扣,若是没有足够的的推力,连发she出去都不易。
楼安宁:“热气。”
朱定北了然地笑了一下,一年前他们误打误撞地发现热气有极大的推力作用,楼安宁就一直致力于利用这一特xing,现在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有极大的把握了。
“你想以何为为器?”朱定北又问。
“还是用铁器,不过具体怎么用还是得试过才知道。”楼安宁挠了挠头,朱定北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去补个觉,等你醒了我再安排工匠帮你。”
楼安宁得了准信,欢天喜地地和同样没睡够的胞兄走了。
朱定北让宁衡安排人,不知地址次感慨道:“楼二平时傻里傻气,但对于军器上常人都没有他的敏锐和想法。若是这个东西能做出来,那破城门也能远攻,能派上的用场非常大。”他敲着桌子饶有兴致地和宁衡说着,等到宁叔提醒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和宁衡一起到隔壁梁老夫人所住的房间探望她。
梁老夫人的眼睛已经恢复许多,前些日子还好生稀罕了一番朱定北的相貌,直说镇北侯府养出他这嫩生生的小世孙不容易啊。
朱定北嘴角直抽,这两年他练武也得藏着掖着,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风chuī日晒,因此这身皮倒是越来越白皙娇贵,丝毫找不到前世黝黑粗糙的男子气概。为此,他还好生郁闷了一番,不过梁老夫人格外喜欢他这一款长相,直说同她的儿子很像。
朱定北歪头想了想记忆中军师大人的长相,暗叹道果然疆场练就男儿郎,朝安阿叔纵然五官比一般人清秀,但蜜色肌肤粗野的气质十分有铁骨儿郎的风采。
梁老夫人是个健谈的老人家,对晚辈十分和蔼,不过两天前写了一封送往鲜卑府的信后,她便沉郁了许久。朱定北不知道信中内容,此时两人进屋时发现她正对着chuáng边发呆,不由担心起来。
宁衡为她诊脉后,便直言道:“忧思过度不利养生,老夫人若是有难处请说,我们会极力为您办妥,不要藏在心里对您的病qíng没有好处。”
梁老夫人又何尝不知道呢。
“哎,老喽,不中用啦。”梁老夫人捶了捶风湿痛的膝盖,歉意道:“我也知道此非养生之道,只是思虑在心,我便是想停也总停不下来。”
朱定北蹙眉,“祖婆可是牵挂……他很好的,我阿爹阿娘会将他照顾好的,请您放宽心。”
梁老夫人温婉而笑,她自然知道朱家尽心尽力,可是她的儿子一身的牛脾气她也是知道的,要从自责自伤中走出来岂是旁人劝告就能起作用的。
“森儿在火灾中丧生,我只怕他因我梁家香火断送之事苦恨。如今,什么也比不过他保重自己,我这颗为娘的心才能安定。”
断送香火?
死在火灾之中?
莫非!
朱定北和宁衡对视一眼,不由对老夫人问得更深。
第151章 梁家隐qíng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梁老夫人对朱定北并无隐瞒,便说明了当年她刚出生的小孙儿被私藏出京后来辗转寄名在王琨膝下养育的事qíng。
这一场天火灾难中,他与王掌柜同他的独子一并丧命火海。
他已娶妻,却未有子孙福分,她也盼着重孙降世的那一天,可惜,时也命也,这一天再也等不到了。
朱定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知道这场天火是何人所为,贞元皇帝将王琨一家男丁一网打尽,不知他是否知道,梁家的男嗣也在其中。他拧着眉头,终于明白老爹信中所透露的对朝安阿叔的担忧是为何而起。这个罪过,恐怕他揽到了自己身上。
沉吟半晌,朱定北道:“祖婆,请恕我冒犯,当年梁家到底因何事触犯龙颜招来满门之祸?”
这件事算是一个未解的密辛,当时的判处圣旨上说梁家犯上作乱、目无法度、欺君罔上,但到底因何而起连宁家都探查不出。
“当年……”梁老夫人犹豫着,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儿与当今陛下自小一起读书习武,感qíng……不错,那一日老爷入宫得知陛下有意将我儿许配于当时尚为皇子的陛下,老爷拒绝了陛下的圣恩。后来,先帝爷不知怎么疑心起陛下结党营私有意争储,还查到陛下借由梁家培植了一股势力。为保陛下周全,老爷将此时一力承担下来,这才……”
梁老夫人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哀声道:“先帝待陛下与众不同,或许有一分厚望,因此有梁家顶罪他果然不再追究。梁家也因结党营私之罪被先帝重处,若非当时陈兄长还念着同我儿的师徒之谊鼎力相助,我和两个孩子也不能苟活至今。”
她带着刚出世的孙子原本该和儿子汇合,但等了大半年,才知道他已经失去下落生死不明。她一力抚养孙儿,在一年多后被王琨接走,那时才知儿子被朱家所救。
朱定北心惊,在他眼里贞元皇帝一向是说一不二很有担当的皇帝,却不知道原来他羽翼未丰的时候也能眼睁睁看着至爱之人的亲属成为替罪羔羊。或许在那一刻,军师大人便从云端跌落死了心,比起那个至尊之位,他全心信赖的人选择舍弃他,甚至让他的至亲陪葬。
那该是何等的绝望,朱定北想象不到。
皇帝对他已经不仅仅是背叛,更是血海深仇。
而梁老夫人所说先帝对贞元皇帝寄予厚望的事qíng,朱定北心中却有些奇怪。若真如此,先帝怎会允许皇帝娶男妻?
但又想到宁衡曾说的,先帝后来为保私下偷换梁三少出天牢而让刑部主司定罪殒命的事qíng,便也可知先帝对他确实是保全的态度。
这便奇了,当年尚且是七皇子的贞元皇帝在先帝面前bào露了野心,先帝怎会对他如此宽容?连惩戒甚至冷落都没有,难道其实先帝心中属意的继承人原本就是第七子?!
梁老夫人服了药歇下后,两人退回宁衡的屋中,朱定北百思不得其解,便问宁衡是否确有此事。
宁衡道:“据我阿爷留下的手札来判断,先帝到晚年间因求仙问道追求长生之事,对几位皇子都宽和许多。他对当时最年幼的第七第八皇子确实偏宠一些,但那应该是他二人还未介入朝局的缘故,我亦第一日才知,先帝对陛下能够容忍至此。”
朱定北叹了一声:“先帝若是知道陛下在栖凤山上一口气将有威胁的皇子全都弄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掐死他。”
宁衡对他的口无遮拦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告诫他,而是说出自己的猜测:“陛下借由梁家培植的势力,应该也正是陛下在栖凤山所动用的人手。这部分人,梁三少肯定知之甚深。”
朱定北犹豫了下,而后道:“算了,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qíng,就算朝安阿叔知道一些对现在的局势也没有作用。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不管这部分势力是什么,当年的七皇子已经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挖旧账已经没有意义。
宁衡听出来他并非不想知道,而是怕触及那位军师的痛处,心中便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梁三少有两分好奇――他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长生如此信任且为他着想。
“不说这些了。”朱定北揉了揉额头,道:“宁州那边可有消息?”
“甄右相和叶大人已经稳定住局势。叶慎仁虽然这些年在军机处不作为,但一身本事没有荒废,进入宁州后便直接挥戈向蛮族,这些日子蛮族损失很大,已经势微,掸国盘越少了这个前锋,应当会老实不少。”
宁衡说道:“不过李家人的消息一直未查到。想来,西北境这几个人落到我手里的事qíng他们已经知道了。”
朱定北眼眸沉了沉,宁家的行动隐蔽,这些人能得到消息只能说明一直以来李党余孽都有人在暗中为他们牵线互通消息。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此时只是不满这些缩头乌guī藏得可真快,要一网打尽恐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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