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已经死在良月庵的大火之中了吗?原来她没有死?原来她还一直在父亲身边?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他反复地问自己,贾妍的消息比贾府获罪更让他难以接受。
朱振梁只好让他冷静一点,继续道:“事qíng究竟如何我并不清楚,不过长生信上有言,说是那贾妍并不是孤女,她是前段时间被皇帝陛下问罪的谢永林的女儿,她不忿于谢永林之死和罪名,带着死士刺杀皇帝,而贾惜福给她行了一些方便。皇帝陛下查获之后,当面质问贾惜福,他无言申辩,这才让皇帝陛下一怒之下抄了贾府。”
贾妍?谢永林?
贾家铭脑中嗡嗡作响,好一阵都没办法集中jīng神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虚弱地朝朱振梁笑笑道:“多谢叔父告知,我……我想回去想一想。”
朱振梁毕竟和他没有相处过,这种生身父兄都要被杀的祸事也不知道能劝他什么,只好依言道:“那我派人送你回去。你自己……多保重自己,千万不要做傻事。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来找我,叔父一定会为你办到。”
贾家铭惶然落泪,仓促地点了点头,竟都想不起要谢他。
等回到自己的廖舍中,贾家铭这才像被抽走了浑身气力一样,陡然软到在地上。六神无主,备受打击的贾家铭过了好一阵才勉qiáng安静下来,撑着站起来,给自己倒了几杯水喝下去,他的手抖得厉害,拿不稳茶杯,最后索xing放下,自己坐在桌旁,抬手láng狈地擦了擦眼泪,bī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将朱振梁告知的消息细细整理出来。
贾府满门获罪,已经打入天牢,但还没有被处决。
获罪的缘由,是因为贾惜福牵涉到刺杀皇帝的事件中。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贾妍。
而贾妍,她不仅没死,更不像自己以前所以为的那么单纯,她并非被贾惜福bī迫才沦落到那般隐姓埋名的地步,而是她原本就别有目的。
贾妍,是谢永林之女。
贾家铭反反复复将这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
谢永林是什么人?别人或许只以为他是那等卑劣之人故而被皇帝获罪,但是受过陈阁老几年教导心智也比一般人敏锐一些的贾家铭知道,若非让皇帝恨到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的人,皇帝绝对不会将谢永林的丑事搬到台面上,更不可能在定罪旨意中的坦言自己失察之罪。
如果不是谢永林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大罪触及了皇帝的底线,皇帝至多治他死罪或是罢官,不会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老臣死的这么不光彩,死后还要遭受万民唾弃。
他虽然不知道谢永林到底犯下什么样的罪过,但此人决计不简单。而贾妍是他的女儿,贾妍也明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何人,却仍以孤女的身份进入贾府,成为贾府的养女,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布局。贾家铭不知道这个布局之人是什么目的,但他深知,贾妍拥有能够杀入皇帝寝宫的死士,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说明,贾妍的身份只怕不清白。
一夕之间,从前笼罩在他眼前的迷雾被人拨开,他仍旧看不明白这些人的底细,却已经充分明白了他们的下场。
犯下刺杀皇帝的大罪,他们,全都没有活路了。
这是事实让贾家铭无法承受。
毕竟血脉相连,他们如今濒死,贾家铭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冷静旁观?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惶恐之后才想起来,原来他们已经同贾府分离开来,他现在是张家的人,他的母亲也不在贾府受株连的女眷当中。
他与母亲,与贾家在官府户籍、在大靖律法上,已经是完全不相gān的人了。
贾家铭无声痛哭,这一刻他真的很痛,他想,为什么他是特别的呢。他不想独自承受,无法接受他们就要死去,他甚至在想,加入他不曾被逐出贾府,是否就不要承受这样的折磨,索xing一死百了,就不会痛,就不会怕,更不会恨。
秦奚偷偷摸摸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凄惶无助的模样。
“十一?你怎么了?”
他吓得赶紧上前来,看到贾家铭脸上一脸láng狈的泪痕更是大吃一惊。他原本就是听说贾家铭被带到帅帐后失魂落魄地回来不知是否犯了什么错事让主帅教训了,才寻思着过来看看,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如此严重。
贾家铭抬头看他,已经gān涸的眼眶突然又涌出泪水来。
他抱紧秦奚,像在寻找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一样,他痛哭出声,那些害怕、那些痛恨好似在这一刻全部崩溃了。
秦奚手足无措,只能笨手笨脚地回抱住他,笨拙地安慰:“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我打死他给你出气!你别哭……十一,你哭吧哭吧,别忍着,哎,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还是哭吧,忍着太难受了。”
他拍着贾家铭的背,低头看他憋着声不哭的样子反而更难受,也不敢劝他别哭了。
这一日,贾家铭哭得睡过去。
秦奚守了一会儿,就去领将那里请了假。他们的领将正是新调来的田益,见他满脸着急,想着朱定北临走前托付他照看他二人,便也就应允了。
到了深夜,贾家铭才醒来。他眼睛肿的睁不开,眯着眼隐约看到趴在chuáng头睡着的秦奚。
一场发泄之后,他的qíng绪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抬手碰了碰秦奚,想要确认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原本就警醒的秦奚一下子醒来,见他没有再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贾家铭的脸,问他头疼不疼,见贾家铭摇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了然地起身给他倒水。
哭了这么久,就是水做的也得口gān舌燥。
贾家铭轻声道:“秦奚……我爹他们,下狱要被问斩了。”
哐当一声,秦奚的手一颤,茶杯掉落在桌上。
第259章 长生吃醋
第二百五十九章
收到老爹的回信,朱定北不由庆幸当初贾家铭义无反顾跟随秦奚前往北境新军的决定。
如果此时他在洛京活的话,哪怕他已经在贾府除籍,以他的xing格也无法对贾惜福父子的遭遇坐视不理。也幸好他是在新军中任建军一职,否则若他像以往那些状元郎走仕途的话,也不免要受到贾家的罪名牵连,轻者名声遭损,重者仕途尽毁。
伤痛仍是难免的,但愿他能够撑过这一关吧。朱定北看着信笺燃尽,心中默道。
这一夜,宁衡并没有潜入他房中,他此时正在护国寺内。前日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染病,于qíng于理,他都该去探望。而且,慧清大师这两年在外监督挖掘的金银矿石现已封山,全数运抵洛京,数目不小,宁衡也借机亲自去过个目。
一场风波过后,洛京看起来比以往更平静。
似乎是被贾惜福的叛君之罪而打击,贾家下狱后不过几日,皇帝便病了一场,将政jiāo给二皇子霖王殿下以及五皇子圳王殿下打理,自己在太医的遗嘱下闭宫修养了整整半个月才重新临朝。他病愈后宁衡去见过他一面,回来说皇帝头生华发,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不少。
当时古朝安也在一旁看书,闻言没有什么表示,见朱定北担心自己也只是叹了一声微笑道:“都过去了。”
不管是恨,还是早已模糊不堪的qíng意,都已经云淡风轻。或许还有一点恨在吧,但他已经不为这个人所动,是好也罢,是歹也罢,如今他已经彻底放下梁三少的过往,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希望老母亲希望亲友平安顺遂别无他求的平凡人,仅此而已。
朱定北私底下和宁衡喟叹他的坚qiáng和心胸,宁衡却皱眉道:“长生,我不希望你像他,我也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梁三少。”
那种看破红尘的淡雅,内力满是伤疤,不过时间过去多久都不可能痊愈。古朝安只是学会承受,也学会了漠视自己的qíng感,而非真正的潇洒。宁衡希望朱定北能够一直保留这一颗炙热的赤子之心,哪怕往后遭遇再多的变故,对人、对自己都珍惜爱重。
朱定北闻言一怔,轻轻笑开:“我明白。”
他也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这日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和朱定北旧话重提:“过两日是洛阳湖有诗会,有许多世家人在那里泛舟游玩。长生不若也去瞧瞧热闹,你这每日不是在家里就是往那些不正经的地方跑,可怎么行?”她对朱定北使了个眼色,希望他收敛自己的行迹,好好珍视他的心上人,最好能趁着这次泛舟的机会,与人家确定心意,好早日将人娶回家中来。
朱定北无奈,见老侯爷也跟风催促说是让他多去外头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家,只好答应下来。
他袭爵之后,先陪圣驾去鲜卑新军走了一遭,而后洛京便风波不断,凉州吏治改头换面,还未平息便有贾府被抄家一事,洛京的世家公子都受了家中告诫,有差事的老师办差,读书的专心读书,便是个别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也被耳提面命决不许滋扰是非,因此平素便冷清了些。
他不是在家里,便是在花柳街,偶尔往长信侯府跑两回,旁的消遣去的便少了。
如今皇帝陛下终于病愈,这对于洛京世家而言是一个好的风向,于是久未相聚的世家子弟们便广发请帖发起这一次的游湖诗会。
朱定北对诗词歌赋实在不感兴趣,也不想往这酸儒的地方钻,怎奈两老盛qíng殷切,到了那日便打马早早去了洛阳湖边。洛阳湖离朱家更近一些,朱定北到的时候却发现长信侯府的车架已经到了。原来宁衡怕他就等,特意提早了半个时辰出门。
他们二人来的时候,湖边还只有一些世家的小厮在这边替主子布置,等这里人多起来,朱定北和宁衡早便乘船到湖心寻了一处芦苇深深的僻静yīn凉处躲逍遥去了。
朱定北道:“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看朵花要写首诗,看棵松树也得自作多qíng一番,现在瞧见这湖泊也不能放过,你说是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见天地无病□□。”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宁衡侧头亲了亲他,“有很多话不方便说出口,他们也只能借这花糙山水来说了,你不爱听不听就好。”
朱定北哼了一声,“不过也是,一般诗写的好,马屁就拍得好。”
宁衡忍俊不禁:“你是在说十一?”
朱定北瞟了他一眼,“十一若想奉承谁,那肯定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不过这世界上能让他去拍马迎合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了。”
宁衡见他护短,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在小舟上飘飘dàngdàng,朱定北折了一片大荷叶,盖在两人脸上,说着话声音便小了,昏昏yù睡。宁衡把他揽近一些,用折扇给他扇风,不多一会儿他便睡着了。日头高升,撑船的宁叔低声提醒道:“侯爷,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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