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开了药方,老太医道:“侯爷,夫人,请放心。小侯爷身子骨硬朗,身上外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再用两副药就无碍了。只是,孩子的神魂比大人脆弱,这次怕是受惊不小,我这边开副安神方子,得多用几天,待神归主位才能断汤。”
老夫人闻言更是心疼,没有不答应的。又仔细问了太医需要注意的事qíng,才送人出去。
老侯爷没夫人这般的细腻qíng怀,但想到当时孙儿xing命垂危的模样,也忍不住摸了摸朱定北的小脸,拍他的脑袋道:“日后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淘气。”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认定孙儿这次受伤定不是一场意外这么简单,他朱家儿郎浑身是胆,怎可能因为坠马就吓得丢了魂魄。
可查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具体的眉目。
值得怀疑的对象太多了。
不愿臣服的鲜卑部落,只想挑动大靖和鲜卑再战的胡族外敌,军中未拔除gān净的毒瘤,甚至是……天位上的那人都有对小儿下手的动机。
罢了罢了,如今他自愿拔去虎牙困守上京,还不能护住小孙儿xing命么。
☆、第2章 国子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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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朱定北在京城养了两个月,没有如太医担心的那样因为水土不服而毛病不断,反而出落得白白胖胖,再不是回京时那枯huáng瘦弱的难民模样。
这可把老夫人高兴坏了。
“你看这孩子就是会挑。”
她看朱定北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生的好,朱家老爷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全没传到他身上来,容貌反而继承了他娘和自己的优势。瞧瞧这双桃花眼,老夫人和儿子朱振梁的奶娘说起来都藏不住笑,简直跟自己一模一样呢。“你看我辛苦生了五个臭小子没一个像我,就是颖儿,除了皮肤白皙这点,其他全被他爹占了便宜。”
苏妈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说:“可见咱们小侯爷是有福缘的孩子,您啊,就放宽心吧。”
老夫人笑着点头,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晚间老侯爷访友回来提了提,老侯爷才想到自己的疏忽。
“夫人说的是,长生年纪不小了,是该送到学堂上。只是……”老侯爷苦恼,“这哪个先生好我也没数啊。”
老夫人睨了他一眼,这老匹夫对这些一窍不通,难道她还在京城几十年还能没有这些经营?老侯爷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差了,出征在外这么多年,从不考虑女眷的想法,一时间也没想到要老夫人做主cao劳这些事qíng。当即起身作揖:“老夫有眼无珠,可要劳烦夫人了。”
老夫人掩嘴笑,这老匹夫糙人一个却惯会耍滑头。
“这倒不难,咱们也不请先生回来,国子学里国士甚多,便是极好的去处。我主要是怕长生不适应,要是在这里学书跟不上别人,我担心对孩子不好。”
“嗨,这有啥好担心的。”
他之前还担心着臭小子来到这四方墙跑马都走不了一圈的鬼地方要撒泼呢,这不也都好好的。他现在对小孙儿是一万个放心,“又不要他考科举,书读那么多也没处使劲,让他学点道理回来就成。”
老侯爷大腿一拍,就这么定下了。
朱定北穿上国子学的学子服,浑身别扭。
前生他除了回京述职和大婚的时候,没有在洛京生活过几日,在塞外风chuī雨淋地长大,一身戎装从未离身。现在倒好,男子汉硬朗的肤色被洛京的水土养的娘唧唧的白也就罢了,连武装都要褪下。
摆了摆拖拖拉拉的广袖朱定北的眼神暗淡了一瞬。
老夫人却是欢喜极了,这孩子除了那双眼睛,这浑身气度也像足了王家隽雅的家风。看小孙儿别别扭扭甩了甩广袖唱大戏似得给她作了个揖,屋子里的笑声都没停下来过。
到了入学那日,老夫人特意起早,亲自给朱定北梳头。
青色的学子方巾将硬质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包裹住,老夫人将两尾青带捋顺,暗道这孩子的头发倒是随了他阿爷。用无味的头油将细碎的发茬子弄服帖了,她细细打量了眼不qíng不愿的孙儿,得意道:“咱们长生长大了以后可怎么好,定是要被姑娘家抢去了。”
朱定北向来知道洛京的贵女独独喜欢那细皮嫩ròu的小白脸,如今自己与这等人作了堆当真不知该笑该恼。
好在老夫人知道他一时不适应,便转头叮嘱孙儿的伴读。
朱水生从小跟着朱定北,是他的玩伴也是他的长随。上一次朱定北坠马差点殒命,他当时都快跟着了断xing命,好在小少爷从阎罗王手里抢回一条命来。这之后就算不用别人吩咐,他也将朱定北看得牢牢的,好像随时有人要害朱定北xing命似的。
镇北侯府与国子学在洛京一东一西,朱定北被勒令不准骑马,只能在马车上没滋没味地坐了小半个时辰。
山门前已经有人候着,领着二人走过百步梯见两个孩子虽出了汗却一点没有喘气,暗暗点头。
“小侯爷这边请。”他为初来乍到的朱定北介绍了国子学内大致的qíng况。国子学内分蒙学,讲学,进学,大学四阶,蒙学自不必说,上面三阶却不论年龄不论身份,只看学问。有些人年至弱冠却还在进学,而也有些少年年不及十一便已踏入大学。
每个学阶都有设立天地玄huáng四个品级,学得快些的孩子就在天品受教,吸收得慢的话就在huáng品,先生因材施教,不会怠慢每一个学子。
又介绍了国子学内的几处所在,最后说道:“琼山后面是女学府,小侯爷若无长辈嘱咐,千万不要往那边去,若是叫师长发现,可是要受罚的。”
朱定北对那些小娘子不敢兴趣,闻言痛快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讲学的学府便到了。
朱定北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讲学huáng品,老侯爷深知他的功底,让这臭小子推沙盘还成,拿毛笔可真是比杀敌还烦。也是以己度人,体贴的老侯爷可不愿孙儿在国子学比不过那些饱读诗书的小鬼头,受什么鸟气回来。正在讲学的老夫子停下来,给朱定北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便端着书继续说。
意外的,这些孩子各个听得津津有味,也没有对他这个外来者表示多少好奇,反而聚jīng会神地听讲。
朱定北心里纳罕,也静下心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老夫子讲的不是他以为的之乎者也,而是一本县志。比游记更深刻,县志由几代人编撰流传,上面写着那处的风土人qíng,神话怪谈,奇闻异事,更有些奇花异糙,确实很得这些足步不出洛阳府的孩子的喜欢。
不过对于朱定北就没什么吸引力了,他撑着听了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好在他到的时候已晚,很快撞钟的声音传来,让学子们休息一炷香时间,吃吃茶水舒活舒活筋骨。这才有人朝朱定北围上来。
“你就是大元帅的儿子?”那孩子眨巴着眼睛,显然对于大元帅有着很qiáng烈的憧憬。
不等朱定北出声,又一个人从他身后出来,竟是和这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哈哈,阿兄,你看他长得像个小丫头,大元帅肯定不像你画的那样,脸那么红,眼睛还跟铜铃一样大。元帅肯定是长这样的。”
朱定北看着双胞胎兄弟,略在心里过滤了下便确定了二人的身份。
“我家里就有一个元帅,你要和我回家看吗?”他对双胞胎中的兄长说道。
楼安康从小对元帅将军就有无限的向往,不过一向乖巧的他虽然有些小激动,却没有答应。反而是他阿弟凑过来:“真的吗?元帅是不是力大如牛,声大如钟。朝敌人吼一声,他们就吓趴下了?”
朱定北却没想过楼尚书的两个孙子小时候是这般模样,也不知听谁说书来的,把元帅想象得比年shòu还可怕。
“阿弟,别胡闹。”楼安康把阿弟往身后拉了拉,脸红道:“多谢邀请,可是没有阿爷同意,我们兄弟不敢上门打扰。”
他语气中不无遗憾,朱定北无所谓道:“那你就让你阿爷同意,什么时候想来和我说一声就行。”
兄弟俩都激动起来。
听到他们说话的小孩三三两两聚过来,不一会儿就成了元帅长相的讨论会。等到大元帅已经从一个红脸大眼的壮汉,变成了一个白毛白须脚掌比山宽一手能遮天的巨人,解手回来的老夫子拍了拍教执,这伙孩子才散去。
朱定北没有进入一个新环境的拘谨,身边都是孩子,在国子学从蒙学升上讲学的同龄孩子却没有塞外孩童那般爱玩闹,在学堂上规规矩矩,反而衬得他这个皮囊里住着二十七岁大汉的小子像个顽童似得。
这新课没有再讲故事,老夫子把竹简一一分发下去,指导孩子们学书写字。
面对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正是没轻重的时候,所以教案都是刻在竹简上以防损坏。写字则是在孩子各家自备的白纸上。
竹简上写的正是前面老夫子说的县志,因为朱定北半路进来,他便重点关注了这个故事没听齐全的孩子,耐心问他可有不认识的字或看不明白的地方。看他摇头,便叫他依着竹简誊写习字。
朱定北老脸一红。
作为朱家军曾经的少帅,不敢说是学富五车,起码字都能认全的。只是那一手字……哎,多少年了都练不出来,倒是他老爹乐呵呵地道:不错,这字着实难得。就是请天下第一的临摹师傅来写也模仿不来半点咱们少帅的气度,再不怕仿造文书了。
在老夫子殷切的目光下,朱定北硬着头皮提笔写了起来。
老夫子却是没有表露嫌弃,主要是这半大的孩子写字再好也有形无骨,只要书写端方即可。不过他看朱定北运笔有力,书写犹如游龙走凤,硬朗的风骨跃然纸上,只是字形欠缺。他一想也是,这孩子在塞外长大,能静下心来读书习字已是不易,也没人教导他书法,写不出好看的字体不足为奇。
难得的是这出自将门与生俱来的风采,有了这底子,要矫正书写,只需时日。
他欣然起身,对朱定北嘱咐了一句如有不懂的地方不要羞于开口,怡怡然就往其他学子的身边走去。
还不知道老夫子做出了怎样惊天地泣鬼神决定的朱定北,瞄了一眼见人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见那些孩子坐的端端正正,绷着小脸认真写字,朱定北也没好意思偷jian耍滑,只好认命地开始抄写。
末了,老夫子从学子中选出一份写得最好的笔墨让他们一一传阅,意在共勉,良莠看齐。
轮到朱定北的时候,他往纸上看了眼,没看出好在哪儿,实在欣赏不了书法这么高端的意境。再看看那个脊背挺得直直的,显然一副骄傲又忍着不表示的臭小子,纸上的落款虽有但他实在想不起是洛京哪一号人物,便就作罢,传阅给了身后的同窗
这孩子虎头虎脑的,见他转过来第一个不去接那纸书墨,反而手忙脚乱地遮掩自己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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