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皱眉。
朱三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道:“是只有一个儿子,他自己有两个兄弟,那姑娘是他一个庶出兄弟的女儿。”
“呵,和咱们家可够亲厚的。”朱定北撇了撇嘴,“阿爷怎么说?”
“咱们侯爷是打仗的,哪有那个本事给他们出主意。老夫人做主留了饭,侯爷还不乐意呢,趁早把他们赶走了。”
朱定北笑眯了眼,“做得好!”
晚间给老夫人请了安,祖孙两个又凑在一起说话。
老侯爷两口酒气上头,说话一点没客气,只把云路和左仁这两个guī孙子往上数十八代往下数三辈都痛骂了一遍。
“阿爷,他们这是看得起你呢。我都不知道你啥时候比人家陈阁老还有主意哩。”
朱定北取笑他。
老侯爷没好气地哼了声,又闷了一口酒,摔碗道:“这群guī儿子,老子挖了他们祖坟还是怎么的?害的我只能学陈老兄装病,门都出不了了。”
为图清净,老侯爷只得称病闭门谢客。
朱定北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司马御棋动作够快的。阿爷,你可得和阿爹通通气,没得人到了鲜卑乱起来,还得阿爹给他们镇压bào民,那得多缺德啊。”
朱定北说的浑不在意,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冷光。
老侯爷一愣,道:“你阿爹上次信中提过,鲜卑去年大兴土木,开了一大片荒地出来。……嘶,没听他说有什么问题啊。”
原本这些人到了鲜卑和他们军队并没有瓜葛,可真要像孙儿说的乱起来,到时候负责收场的还不得是朱家军?
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谁知道司马御棋那鬼jīng的会不会折腾点事出来,瞅着他到了鲜卑小动作不断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小老百姓反了,他们朱家军斩杀蛮夷敌军的屠刀难道还能对着大靖子民砍?
可这挨着皇帝老儿的事,还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这事办还不办,不都成了朱家军的错了?
想到这里,老侯爷不禁拧住眉头,这酒也不急着喝了。想了半天也没摸清个一三五来,索xing看着乖孙儿,厚颜问他:“长生,你看怎么办?”
这种事防不胜防,提早有点防备总比事到临头自乱阵脚来得qiáng。
朱定北早在州牧入京的时候就开始琢磨过这件事。
遥想当年,鲜卑徙民百万,路上就死了近十万人。他那时年纪不大,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但至今还深深记得,剩下的几十万人到了鲜卑还没有安生两个月就乱了套。
当时阿爹受命平乱,杀了三个新村的徙民震慑住了鲜卑徙民才使得他们不得不认命在鲜卑安居,不再起二心。
那之后鲜卑确实平静了一段时间,可那事过了三年,他阿爹有次出门还被砸了满头臭jī蛋回来。
朱家军的名声在当时的鲜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那是凶名在外!
朱家军是帝王的刀俎,当这把利剑对向了手无缚jī之力的大靖穷苦百姓,做得再多都是错。
更可恶的是,多年后,这条罪状也成了朱家将帅的一道催命符。
朱定北垂眸掩饰住眼里的戾气,状似沉思半晌,才抬头,低声道:“阿爷,这件事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先下手为qiáng。”
“怎么个意思?”
见他脸色凝重认真,老侯爷下意识挨近了些。
“阿爷你看,若是事qíng将来可能走到那一部,那会是谁有本事造这么大的孽,bī得徙民不得不反?”
见老侯爷目露明了,朱定北丢了手指上捏着的花生粒,接着道:“那肯定是府衙里的人。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现在掀起点小波小làng的jian贼咱们不能姑息,必须得先下手为qiáng,把那些想从徙民身上捞好处的人好好收拾一顿,来一招杀jī儆猴!杀十个他们不怕,给他杀上百个还能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往咱们朱家军的刀口上凑?”
谁也没两个脑袋,对待这些唯利是图的官员必须是这样的雷霆手段以刑止刑!
老侯爷闻言没有觉得孙子话中的狠辣有任何不妥,沉着脸没说话,显然是在考虑他话中的可行xing。
朱定北趁势添油:
“鲜卑与咱们打了十年仗,族人必定是老弱妇孺比青壮男儿多,可是现在还不是三天一小闹五天就有一大闹吗?难道那些闹事的没有拖家带口,既然对咱们大靖俯首称臣了,咱们也许诺了能给他们过上好日子,那还能闹成这样?”
“肯定是有小鬼在作怪!”
朱定北语气无比笃定:“你说我爹是不是傻到家了?府衙呈报上叛党名目他就去杀,这脑袋是还没扭转过来,以前咱们杀鲜卑那是大义,现在呢?那就是滥杀我大靖子民!现在鲜卑才归入我大靖两年,打打杀杀说鲜卑平乱,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等过上几年回过味儿来,这些人命算鲜卑蛮族的还是算咱们大靖的?这些死人债是算在皇帝头上还是咱们朱家军头上?”
老侯爷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该死!糊涂啊!”
守在外面的朱三吓得一激灵,不由问了声:“元帅?”
自从老元帅解甲归京,他就没听他用这种满含杀气的声音吼过谁。朱三深知他的bào脾气,生怕他混不吝地没个轻重把小侯爷伤着或是吓着了。
里头的爷孙俩都顾不上管他,老侯爷急声道:“乖孙说的对,你老爹太蠢了!你快把你的想法都倒出来,老子今晚就修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好给你老子醒醒脑!”
朱定北相信,如果他老爹现在在这里,他阿爷指定一大嘴巴子抽过去。
“阿爷,你先冷静。”
朱定北咳了一声,见老侯爷还是气得胡子都chuī起来,他不再劝,继续道:“这是得让阿爹彻查,有动乱必有民愤,哪里乱的最厉害,就让阿爹往哪儿的府衙使劲!”
“鲜卑府现在也有两三百万原著族民,说到底往后他们还是鲜卑府土生土长的主人家。阿爹别成天杀几个鲜卑动乱的头目就算了事,把那些臭当官的抓几个大的来,当着老百姓的面好好说道说道,然后给他砍上几个讨个好彩。”
“早该这样!”
老侯爷咬牙切齿。
“阿爷,光是这样还不够。”
见老侯爷看着他,朱定北有条有理地道:“咱们大靖不是没出过贪官,往年那些万民陈qíng的大案都是怎么处理的刑部都有记录,抄家株连九族的比比皆是。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照我说,这些当官的犯事就该比老百姓罚得更重,否则他们凭什么拿朝廷的俸禄,做百姓的父母官?”
“对了阿爷,你可千万提醒着阿爹,别火气上头逮着谁错就全杀了。”
朱定北说着又想起一遭来,忙补充道:“阿爹那臭脾气得罪人,真让他查到了肯定敢这么gān!都杀了上哪儿找人管鲜卑这么一大摊子事?到时候别说别人,咱们那个皇帝老子肯定得恨死他。”
老侯爷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别说他生的儿子,他现在就有冲动把那群不长眼的狗官全宰了了事。
不过嘴上肯定不能承认自己犯蠢的,他摆了摆手道:“阿爷早就想到了,你接着说,别急。”
“挑那种罪名重的,官级大的下手。等gān完了这个,咱还得gān两件事。”
“安排人在鲜卑府各郡各县通报,势必得让百姓们听见,也好让他们知道以前我们犯下的事过错算不在我们朱家军头上。同时,也让那些打鬼主意的官员知道咱们朱家军不是吃素的,在咱们的地盘上该怎么做事都得让他们心里有数。”
“还有一件打紧的事,那就是上本弹劾司马御棋!”
“啊?”
老侯爷一愣。
那可是姓司马的,皇帝的亲信钦差,弹劾他不是当面打皇帝老儿的脸吗?
朱定北眉眼一横:“怕什么?就算司马御棋没掺和,他治下不力难道没有错?要我说他也绝对gān净不了,瞧他在朝廷上的威风就知道是个狠角色。我能想到的他难道就没想过,你瞧他回洛京这么久可有一句提醒过陛下?这么姑息养jian,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着如意算盘,让咱们朱家军落进这个大陷阱里,往后好拿捏咱们?”
老侯爷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一听这话,就被都被捏碎。
可恨!
司马御棋那个老狐狸jīng绝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朱定北也恨,他司马御棋想把朱家军和鲜卑府当成政途上的垫脚石,他就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也让他尝一尝朱家军前世所受的罪业!
想着,他的声音更压低了些,满是寒气:
“咱们不仅要上本参他,还得给他扒下一层皮!”
第37章 yù加之罪
第三十七章
“咱们不仅要上本参他,还得给他扒下一层皮!那些犯事的,哪个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鲜卑才立府不久,属官亲疏远近明明白白。逮着那些跟他亲近的先杀一杀,再给他写上十大罪状,打他个措手不及!”
朱定北重生之后没有一天不再思索当初到底谁是背后主谋。
那些人埋得太深了,他对洛京人物所知甚少不过两眼抓瞎。可那些马前卒,他可是一个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司马御棋,鲜卑府州牧。
这个王八蛋绝对是皇帝老儿手底下的好前锋,痛打落水狗丝毫没留qíng。
朱定北冷然低语,对司马御棋他是恨不能处之而后快,可有估计皇威和朱家军畏首畏尾,满心不痛快。顿了顿,他想起一个人来:“对了阿爷,朝安阿伯调到鲜卑没有?阿娘说他笔上功夫最厉害,杀人不见血。由他cao刀,给他司马御棋定个株连大罪,不管他gān了什么,只管往重里写!”
“这事我记得问你阿爹,你接着说。”
老侯爷对古朝安的军师之才也早有耳闻,回京后却没关注过他的去向,须得问过儿子才知道。
朱定北又顿了顿,道:“这事不能师出无名。”
“您让阿爹派几个得力的斥候混到百姓里好好谋划一下,得要那种让人挑不出错的大事,让咱们有去查官府的理由。阿爷,咱们得小心点,在陛下面前我们朱家绝对不能是那个聪明人。所以那事端必须明明白白指向官府,且天怒人怨,过错清晰明朗。一方面让人都知道之前咱们朱家军平乱是被官府摆了一道,另一方面也让朝廷知道咱们朱家军虽然没心机但也不是好愚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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