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杜过和张秋连夜带着袁眉回来。袁眉哭过一场后,仿佛打开了心里的闸门,苦水跟着眼泪一并迸发,把心里积压多年的苦痛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袁眉年轻时嫁给郭建刚,两人着实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小日子。好景不长,2年里袁眉没有顺利怀孕,郭建刚就开始变了。
他先是时不时的提起谁谁家的媳妇肚子大,偶尔埋怨袁眉肚子没动静。袁眉xing子好,也不太在意。后来郭建刚在工厂里的工作不顺心,对袁眉也愈加冷淡。直到郭建刚下岗以后,第一次动手打了袁眉。
袁眉心里委屈,把这事儿找娘家姐妹说了一遍,娘家姐妹气不过,又找到袁眉的婆婆。袁眉的婆婆十分生气,把郭建刚臭骂一顿,郭建刚醒酒以后也不遗余力地忏悔,跟袁眉再三保证不会再打她,袁眉本来就心软,加上姐妹也劝她回去好好过日子,顺着男人一点就好了,所以袁眉就原谅了郭建刚。
就因为这一时的心软,此后她一直活在噩梦里。
她在家的时候,郭建刚每次喝完酒回去都会打她,酒醒以后又声泪俱下的跟她道歉。最初她会跟郭建刚抱头痛哭,再后来,就麻木了。
她还有郭状。
为了能让郭状上学有出息,她跟着别人进城打工,做过保洁,当过服务员,后来因为gān活利索,人又本分踏实,就开始给有钱人家当保姆,只要能赚钱,她不在乎城里人嫌她土,嫌她没文化,偶尔被东家骂几句,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因为这跟过去比,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了。
当然,为了保住这份赚钱的尊严,她的辛苦钱也都倒贴给游手好闲的丈夫,和不学无术的儿子了。
杜过听着,就在心里分析他们。郭状在畸形的家庭环境里长大,长歪了好像是qíng有可原。他正处于叛逆期,加上家人的表率,让他现在又怂又中二。但是,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可能。
郭建刚显然是个窝里横,他自己没本事,下岗也不愿意再就业,抽烟酗酒拿家里那几亩地当靠山,这么多年都不思进取。他这种人也只敢跟女人和孩子叫板,以欺负比自己弱势的人获取满足感,从他第一次动手打袁眉,袁眉原谅了他,看得出他深知袁眉的xing格和温顺,一次又一次的bào力也证明了他的想法,对他来说,打老婆是随意的,是没有不良后果的,所以他肆无忌惮。
杜过想起他就恶心。
而最可怕的是,当这种家庭内部的bào力长期存在,并时有发生时,人们竟然习以为常,对这种侵犯他人人身安全的行为视而不见了。他们这样劝着:
“男人年轻,冲动嘛,等岁数大了就好了。”
“他除了打你,其他的事对你很好啊,你不要钻牛角尖嘛。”
“他都给你道歉了,夫妻哪有不打架的,好好过日子多好。不然呢,你还想离婚啊?”
“他打你肯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对,你对他好一点,听话一点,他还能打你?”
更有甚者还这样说:“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我打自己的老婆,你个外人凭什么管?”
好像披上婚姻的外衣,所有恶毒都被赋予了“合法的权益”。受害者求助无门,有些人奋起反抗,锒铛入狱,有些人无力还击,顺天由命。
但是,这是不对的!
深更半夜的到家,袁眉身心俱疲,洗个澡就去睡了。张秋也有一些工作没处理完,回自己房间忙活去了。
杜过也洗洗澡,躺在chuáng上给罗蔚发短信。
“终于到家了,今天过的真热闹。明天给你讲讲,睡了,晚安。想你。”杜过猜测罗蔚肯定睡了,所以发完短信他就把手机扔一边,闭上眼准备睡觉。
然而黑暗之中,杜过只觉眼前一晃,手机屏幕光亮了。
罗蔚:“好好休息,晚安。”
杜过一个激灵清醒了。他马上给罗蔚打电话。
“你怎么还不睡?都后半夜了啊喂!”难道画画到深夜?
罗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有点沙哑,也更加清晰动听:“我在等你的短信,现在就去睡。”
杜过眼珠一瞪,难以置信:“你每天都是我跟你说完晚安才睡啊?”
“是啊,知道你睡了我就安心了。”罗蔚理所当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杜过弯起唇角,可想到他有时候怕打扰罗蔚,睡前不给罗蔚发信息,他又皱起了眉:“万一我忘了给你发短信呢?”
“忘了就忘了呗,我实在困了也就睡了。”罗蔚似乎也躺下了,他轻呼了口气说:“今天累了吧?快睡吧。明天我要出门,办完事给你打电话。”
“好,睡吧。晚安啦!”
挂了电话,杜过被罗蔚不着痕迹的关心弄的心cháo澎湃,躺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过了好半天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chuáng,杜过迷迷糊糊的去厨房喝水,就听见张秋在阳台打电话。
“谁给谁道歉……我觉得杜过没错……要多少钱……他们家的事儿我管不了,我家的事儿也轮不到他们管……受伤?让他去验伤,拿着诊断证明来找我报销,多少钱都报……别回去?杜过都十八岁了,在法律上都已经不需要监护人了,你以为我们还会回去?”
杜过从来没见过张秋跟人吵架,张秋言辞激烈,半步不退,哪怕是在阳台上打的电话,屋里也能听得见。
袁眉愁眉苦脸在客厅坐着,第一次在这所房子里手足无措。
“袁姨你放松点,既来之则安之。”杜过给袁眉倒了杯水,安慰她。
“阿姨连累你们娘俩了,你姨夫就是个无赖,阿姨不能在你家躲着,他找上门就麻烦了,阿姨得走……”袁眉本来就心乱,听到张秋打电话更加觉得自己多余,她说完就要走,被杜过赶紧拦住。
“我的亲姨诶!你快坐下吧!”杜过理解袁眉的慌乱,所以出奇的有耐心:“你就安心的在我家待着,这里很安全,就算他找来也没用。你还是想想自己吧,接下去该怎么办,离婚吗?”
“离,必须离。”张秋余怒未消,回到客厅时接着杜过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她坐到袁眉身边,皱着眉劝道:“眉姐,我从来没gān涉过别人的生活,也从没过问过你的私事。但如果早点知道,肯定会早点帮你。人一辈子才几年,你吃了半辈子苦,就不想尝尝好日子的甜吗?”
她怎么不想,她做梦都想啊!
“离不掉,我早就提过,他不同意。”袁眉不是没动过摆脱孙建刚的念头,但孙建刚还要留着她吸血,怎么可能跟她离婚?
“我给你找律师,这次一定能离。”张秋的qiáng势让袁眉很有安全感,袁眉终于不再胆战心惊,感激地点了点头。
“妈,我去找律师啊?我不是报了法学嘛,让我提前接触接触?”杜过踊跃的给自己揽活,很想参与其中。
张秋楞了一下,总觉得大人的事用不着孩子cao心。但转念一想杜过早晚得长大,让他提前跟社会上的人多接触不是坏事,于是翻出一张名片给杜过:“行吧,你去这个律所找陈律师,我们有合作关系,你去了就说我让你去的。”
“好嘞!”杜过接了名片放好,又问张秋:“妈,奶奶给你打电话了?”
“你大伯打的。他们说你打了长辈找我要钱。这次我还就不给了,什么歪风邪气?打人的还来找帮忙的讹钱?”张秋显然气的够呛,被杜过提起来又嗦了两句。只不过说完却笑了,拍着杜过的膝盖说:“打得好,你就当给妈妈出气,别有心理负担。”
哪来的心理负担?打人这方面杜过是老司机好吗?只是杜过很谦虚的一笑,竟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诶,下回不这么冲动了。”
看着杜过这么懂事,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袁眉悲从中来,又有点想哭。不过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大麻烦,不能再给人家添乱了,于是硬生生憋出了眼泪。她从家里走的急,连行礼都没带。兜里只剩张秋那天给的份子钱。她把份子钱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张秋:“请律师得花好多钱吧?我现在只有你给我的这些……”
张秋百感jiāo集,袁眉的包子xing格,碰上好人还行,碰上坏人可不就是爱欺负的命么。她把钱推回去:“这钱你先拿着吧。你身份证在身上吗?”
好在葬礼当天袁眉用了一次身份证,顺手把身份证放兜里了。袁眉痛快地把身份证拿出来:“带了,怎么了?”
“那就好。一会儿杜过要去驾校练车,我带你去医院。”
一切事qíng在张秋的安排下,似乎变得很顺利。
杜过高考完时还想着利用假期出门旅行,被各种事耽搁后,就gān脆报了个驾校考驾照。反正他会开车,早点拿到驾照就省心了。
罗蔚在他们拿到通知书后就彻底从学校离职,专心经营自己的工作室,自从在导师的画展上顺便卖出去两幅自己的画以后,他也开始小有名气,工作室也陆续承办起其他人气画家的作品展出。
对于罗蔚的画,杜过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好看。
对绘画完全不了解的杜过来说,真的就只有好看与不好看的评价了。
罗蔚画的都是风景,他说是自己曾去过的地方。
杜过在画展上见过的,在画室里看到的,也的确都是风景。已完成的作品也没有任何的文字解释,只是标注上画里风景的所在地,同时附上一张所在地照片。
罗蔚的风格偏近写实,但又揉入了自己的想象,无论是天高云阔,还是大làng淘沙,亦或是丛林深处,河流山川,每个地方都那么gān净明媚,不染纤尘,似乎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连名字都那么生僻。既让人心驰神往,又让人难以企及。
照片的存在,却是提醒着观众,这个地方真的存在,你们也能去。
杜过没有问罗蔚什么时候去的这些地方,这点跟张秋很像,别人的私事绝不刻意打听,以免给别人造成困扰。当他在罗蔚面前感叹“你竟然去过这么多地方”时,罗蔚没有主动跟他解释,他就懂了,罗蔚不想提。
而且罗蔚的生活相当乏善可陈。有工作的时候工作赚钱,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安静的画画健身,作息相当规律,饮食也非常健康,杜过经常忽略他是画家。
跟罗蔚在一起太安逸,杜过会很容易想到白头偕老。
杜过练完车,跟罗蔚一起吃了午饭。杜过一边吃一边把袁眉的遭遇告诉了罗蔚,末了,他十分感慨:
“你说袁姨怎么能忍那么多年呢?我一年都忍不了。不对,一天都忍不了。”
罗蔚没有回答杜过,反而好笑的反问他:“你怎么年纪轻轻cao心这么多?不累吗?”
“累啊,怎么不累。”杜过摊手,他也就cao心cao心袁眉了。想他重生以后,把最难熬的高中熬完了,把最痛恨的人摆脱了,把最喜欢的人还追到手了,简直是人生赢家啊!现在就剩袁眉这一件事,帮完就能功成身退啦!“累也得管,袁姨跟我特别亲,她亲戚也不靠谱,现在她就只有我妈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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