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星笨拙地抖了抖烟灰,向后靠近椅背,好整以暇地听他游说,脚上的镣铐哗啦啦一阵乱响。
“你指名道姓只让我一个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陆惊风面上笑得温和无害,目光却犀利得如同出鞘白刃,一寸寸剐在陈启星的面皮上。
“是。”陈启星也不兜圈子,大方承认,“我可以如你所愿,把什么都告诉你,也可以帮你阻止鱼霄,甚至消灭他,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没资格谈条件。”陆惊风直起腰杆后退,双手搭在座椅阴冷的扶手上,周身的气质立刻从和颜悦色切换成不近人情,冷漠地俯视对面的人,“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而不是我求着你办事,你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再说话,不要信口开河。”
审讯室的座椅硬邦邦的,为了防止犯人暴起抡椅子伤人,金属底座焊死在地面上不得移动分毫,陆惊风摆出唬人的架势,懒洋洋地坐着,觉得尾椎骨有点硌得慌,很想快点结束对峙的局面。
“条件具体是什么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信口开河?”陈启星耸耸肩,勾起嘴角,“我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着鱼霄灰飞烟灭而已。”
陆惊风却像是早有预料,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疾言厉色:“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让我带你出去一起找鱼霄,找到之后敌我不可避免会激烈地干上一仗,届时就被你逮到空子趁乱逃逸!”
被猜中计划,陈启星敛了笑容,扬起下巴与他对视,雾黑色的眸子吸收进所有光线,再泛出来一丝洞察一切的微光。
“没有我,你们找不到他。”陈启星道,“外面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你也不会同意来见我。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压根不屑与我为伍。”
“你偷袭了我。”陆惊风挥了挥手,淡声道。
陈启星摇头:“那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陆惊风失笑:“你大可以在我还清醒着的时候跟我商量,我未必就不肯顾全大局身先士卒,何必做这种小人勾当。”
“可我并不了解你陆组长。”陈启星辩解,“世人十有八九都自私自利,明哲保身是祖训,自我牺牲是傻逼。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情景要是重现,我依然没办法保证你在清醒的状态下会甘愿冒险,也依然会选择瞒着你直接推你入阵。我俩本质不同,你可以看不惯我,但我没错。”
陆惊风以一种奇异的眼光定定得看他,半晌才叹道:“你一点也不像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倒像是一只入世已深早就勘破人心的老狐狸。
他不想把这归纳为早慧或者少年老成,因为对方的冷峻谨慎已经超越了那些范畴,他更愿意把这称为天才对蝼蚁的蔑视。
“那我就把这句话当成是夸我了。”陈启星冲他笑了笑,那张脸明明还青葱未褪,轻狂正盛。
两人枯坐近一刻钟。
陆惊风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做出妥协:“起码……你这会儿得先透露点什么吧?好让我相信你确实有找到鱼霄的能耐。根据你抛出的诱饵,我会好好衡量一下,到底这诱饵值不值得我冒着喉咙被刺穿的风险自愿上钩。”
“当然。”陈启星知道最坚硬的壁垒被他打破,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原本就很整齐的衣襟,“你曾经对鱼霄用过追踪阵,险些成功,但最终还是被反噬了,对不对?”
陆惊风挑起眉端,缓缓点了点头。
“当时你看到的那个地方就是鱼霄选中的最终祭祀场所。”
“祭祀?”
“以七七四十九条魂魄献祭,砍下血竹,祈祷邪神降临,重塑肉身,这个过程需要七七四十九个小时,必须要寻一处不受外界打扰且绝对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陆惊风的心脏缓缓吊起,逼近嗓子眼。
陈启星却故意对他的迫切视而不见,答非所问:“降神仪式开始之前,鱼霄得先成功炼化所有魂魄,炼出浊气,注入血竹,竹为骨,浊气为养料,生出肉体凡胎。现在他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而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跟我虚与委蛇,讨价还价?”
“你是说,鱼霄这会儿正想办法炼化收集起来的魂魄?”
“对,他缺少一样法器。”陈启星若有所思地啃起手指头,这似乎是他思考时的一种特定动作,陆惊风看到他一双手的十根手指上,指甲都被齐根啃得溜圆精光。
这人一会儿像是老狐狸附体,一会儿行为举止又如同三岁孩童,令人捉摸不透。
“这个禁术被我发现之初,就有这么一个漏洞。”他细致地拿指甲磨着牙,发出吱吱的怪异响声,“四十九条魂魄,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彼此融合,炼化出生命最初的那股浊气?记载禁术的那本古籍上,说是有一种专门的法器能做到,却没有提及具体的名字,我其实很怀疑,世上真的存在这种炼魂的法器吗?如果有的话,又会在哪里藏着呢?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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