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这郑侍郎之所以会站出来,大约也是因为那几个年轻人的言行实在跌份,严重丢了整个士族团体的脸面,让原本还想忍耐一二的人都忍不下去了。
然后在这郑侍郎之后,接二连三的,竟然又有不少人站出来帮罗用说话,其中不乏一些有名望有地位的。
自打前些时候,唐俭从那离石县带回了竖式计算法以后,长安城中对于罗三郎此人的风评,多少也与过去有些不同了。
这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上回罗用造纸,把原本只属于世族大家独有的造纸技术,给弄成了大路货,士族这些人当然很不高兴了。
这回罗用弄出这个竖式计算法,把原本属于胡商的不传秘法给弄成了大路货,这些士族的人也都跟着长了知识,生活中也因此带来了不少便利。
尤其是各家各府的财物方面,从前是只有那几个专业的账房先生能看得懂账目,有些个心黑的,都不知道要贪墨了多少去,现在这竖式计算法出来,大伙儿个个的都会点算账了,不像从前那么好糊弄了,想要在账目上做文章自然就比过去更难。
先有那烧土粪之法,再有这竖式计算法,眼下这大冬天的,家家户户都还用着当初从西坡村传出来的火炕呢。
就这,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在大街上说那罗三郎如何如何,也难怪那郑侍郎听不下去了。
“能有如此好友,也是你小子走运了。”侯蔺感慨了一句,伸手将那双靴子递回到他外甥手面前。
“……”乔俊林接过他舅舅递过来的靴子,捧在手里,垂眼瞧着,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和罗用应也能算是朋友吧?
最早的时候,自己之所以会去他家,冲的便是那做豆腐的手艺,家中继母容不得他,一直被他视作依靠的父亲,也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样重视自己。
那时候他被家里人送到乡下,感觉就像是被他们从那个家里赶了出来,根本不知道未来的生活要何去何从,于是便想学了那做豆腐的手艺,将来好歹不会饿死,不久之后又有了阿枝那事……
他那些狼狈落魄的模样,统统都被罗用看在了眼里,他的渺小他的无力,现在的乔俊林竭力想要掩藏和克服的那一切,罗用都曾看得一清二楚。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等到将来再一次相见的时候,乔俊林希望自己已经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他希望自己能以一个成熟自信的形象站在罗用面前,让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狼狈的小孩。
“我去一趟杜府。”乔俊林对他舅舅说道。
“去吧,早些回来。”侯蔺摆手道。在他看来,他这外甥着实命好,又有罗用相帮,又能结交上杜十五那样的人物,本身又是个勤学向上的,将来的成就必然要在自己这个舅舅之上,或可出人头地,也未可知。
乔俊林拿着杜惜的那双靴子出门,在外头坊间的街道两边,见着不少提着篮子在卖羊绒的农人。
今年自打入冬以后,这长安城内外,杀羊的人就很多,主要就是为了那些山羊身上刚长出来不多久的羊绒,弄得那一阵子羊肉的价钱很是跌了不少,阿枝买过好几回,乔俊林也吃了不少。
近来这些在城里卖羊毛的,多是城外的农户,他们自家杀了羊,刮下羊毛之后再将羊毛和羊绒分拣开来,那羊毛便卖与人做垫子,价钱甚是低贱,羊绒的价钱就高出许多,许多商贾富户都愿收购。
寻常小富之家若是瞅着价钱合适的羊绒,也会收一些,待到攒得多了,便能与那些从西坡村过来的商贾换羊绒毛衣裤,一套羊绒毛衣裤若是两斤重,他们就得用三斤羊绒去换。
这时候,在城南的某个小作坊中。
“嘿,你小子手脚倒是挺快,拣得也干净,行了,去领两个炊饼吧。”一个身材高大面向凶恶的青年男子细细检查着对面那小孩儿交上来的货,见他这活计做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些,便开口夸了一句。
“哎。”他对面那一个瘦的跟个猴儿似得毛孩子应了一声,一溜烟就往那炊饼去了。
打眼望去,他们这作坊里头还有不少人,大多都是些半大孩子,还有少数几个妇人。
像这样的作坊,现在长安城中也有好几个,在平民居住的坊间,几乎每个坊都有,就是帮人分拣羊毛的,作坊的主人从那些商贾富户那里承接生意,然后再找些妇人小孩过来做活,自己再从中间赚取一些差价。
这些作坊大多也都是按个人干的多少算工钱,但是却不肯叫人拿回家去做,就怕被人昧了羊绒去。
尤其是他们这个作坊,那就更不能叫人把东西往家里拿了。这作坊的主人原本就是个地痞流氓,这些年稍稍有些长进,好歹把自己混成一个收保护费的,不是威逼利诱敲诈勒索那种,而是街坊自愿给些米面钱粮,遇着事儿的时候就找他们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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