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里,先是那罗三郎言是要造打谷机,后来长安城那边又传来那样的消息,一时间,离石县中群情激奋,他们牛家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力量,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也并没有退缩,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起来了,该表态的也都表态了,另外又拿出一部分自家积攒的钱帛,送到西坡村借与那罗三郎造打谷机之用。
这钱虽说是借,他们却也并没有指望在短时间内就能收回,要在河东道当地,每个村子送一台打谷机,这么大的支出,大伙儿都觉得没个三年五载的,那罗三郎应是缓不过来。
后来皇帝又派了那么多工匠带着精铁过来,到眼下这时候,估摸着大半个河东道的村子都已经被他们送了个遍,还有一些离得实在太远的,这会儿约莫还没有轮到,大约要等到明年开春。
入秋以后,农人们收完了庄稼,又交完了这一年的赋税,眼瞅着便要入冬了,这日子一日冷过一日,许多人家纷纷也烧起了火炕。
听那些从南边过来的商贾说,在靠近长安城那一带,圣人今年发了徭役,先前他说要修一条水泥路到他们离石县这边,这时候果然就开始修路了。
这两日天色有些黑压压的,风也很大,县里的人都说再过两日定是要下雪,于是各家各户都把柴禾备得足足的,夜里也不忘烧炕,生怕把家里头的老人孩子给冻坏了。
“怎的你们这屋子里这般暖?”这日下午,罗用抱着两个瓷罐进了牛家粮铺,只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嗨,年岁大了,经不得冻。”牛瓮笑着说道:“三郎今日怎的进城来了?”
“先前与人合作,在南方做了些罐头,拿两罐过来与你们尝尝鲜。”罗用说着,将手里那两个罐子放在了炕桌上。
“三郎何需如此破费。”牛瓮连忙推辞。这年头的物产在本地就算再如何价贱,若是千里迢迢运去了没有这种物产的地方,价钱便要翻上好几倍,今日罗三郎抱来的这两个罐头,可不便宜。
“倒也没有多拿。”罗用笑道:“这盖子上包了黄色油纸的,乃是橘子罐头,这个包了青色油纸的,乃是桃肉罐头,你们看先吃哪一个。”
“阿翁,我要吃橘子罐头。”还不待牛翁说什么,旁边那几个小孩儿就先嚷嚷起来了,他们先前就听别人说过南方有橘子,却从来还没有尝过橘子的滋味。
“大人说话呢,莫要吵吵。”牛翁虎着脸呵斥他们道。
“阿翁,我们要吃橘子罐头……”那几个小孩却是不怕他,扯着老头儿的袖子摇啊摇的。
“不若我便帮你们把这橘子罐头开了?”罗用笑问。
“哎,那便劳烦罗三郎了。”罐头这物什要如何开,他们先前也就听人说过,自己倒是没有开过,也没见人开过,没有经验啊。
罗用抱过那个橘子罐头,拆掉盖子上面那张油纸,然后又从腰上解下一把小刀,只见他用刀尖轻撬两下,那罐子便发出“呲……”地一声轻响,然后再一旋盖子,那罐头便开了。
只见那瓷白色的坛子里装满了一瓣瓣橘红色的橘肉,浮在清澈地散发这清甜香味的汤水之中,显得格外诱人。
“咕嘟!”那几个小孩儿闻着这味儿就开始吞唾沫了,懂事一点的还知道稍微克制一下,年纪小一些的,这时候便自往柜台上面扒。
“去,去拿几个陶碗并调羹过来。”牛翁对对自家那些孙子孙女说道。
待那陶碗拿过来,罗用先是抱起瓷罐,哗啦啦往各个陶碗边倒了一些罐头汤,然后又用调羹舀起一些橘瓣,分到各个碗里。
王金怀他们这罐头做得也很厚道,大半都是橘子肉,汤水并不很多,而且罗用先前尝过,也吃出来他们这个罐头汤里头,还加了不少甘蔗汁。
甘蔗汁煮橘瓣,这滋味着实不错,尤其是对于这些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橘子的小孩儿们来说,恨不得连碗底都给舔过一遍。
“三郎你也吃,莫要在一旁看着。”牛翁招呼罗用道。
“行。”罗用端起自己面前那个陶碗抿了一口,太长时间没吃过橘子了,如今这口罐头汤喝在嘴里,竟如琼浆玉液一般。
牛瓮那边,他先是用调羹舀了一勺自己碗里的橘子肉分给一个最小的孙子,结果旁边那几个孙子孙女都巴巴往他这边看,没办法,只好一人给他们又发了一勺,吃完了便打发这些小孩儿去后院玩耍,不叫他们继续待在这边流哈喇子。
“啧,这罐头好吃啊。”老头儿把自己手里那个陶碗立起来,将挂在陶碗边沿那最后一滴罐头汁吸溜到嘴里,感慨道。
“眼下这物什还算是稀罕,待再过些年,应就常见了。”罗用说完又问牛翁:“大郎他们可是收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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