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多打些吧,去年入冬的时候羊绒价钱并不高,等到将近开春那时候,一下子便高出许多。”他那长子却道。
“入冬后便宰杀一批,羊肉卖与县令做熏肉,羊绒留着,甚时候价钱好了,甚时候再卖。”跛子虽然做不了重活,头脑倒是十分清楚。
“听你们阿耶的。”他媳妇也说。
一家人围坐一处吃饭,主食便是一笸箩杂面饼子,菜是一大盘冬瓜,还有一大盘豇豆,那豇豆里面还放了几块咸肉,虽是简陋,但好歹还是能吃饱,不用再拿那些汤汤水水的骗肚子。
自从前些年,家里添了羊绒这一项收入以后,这日子便好过多了。
前些年跛子媳妇的大哥病逝了,她大嫂又改嫁小叔,大哥的几个子女他也接手了,只那最小的一个女儿,当时才三四个月那么大,他就不想要。
大嫂求到跛子媳妇这里,说她嫁在关内,日子总比他们大草原上更安稳些,央她收下这个女孩儿,平日里胡乱与她一口吃的,养到十来岁便早早为她寻个人家,好不好的,总归是条活路,若是果真这么扔了,在那草原之上,最后还不就是喂了狼。
跛子媳妇心软,于是便应了,当时和那女娃一同来到他们家的,还有她那个六十多岁的老母。
她母亲年轻时吃过很多苦,现在年纪大了,已经经不住那草原戈壁上的风霜,也经不住那不断迁徙的生活。
转眼几年时间过去,当初那个只会哇哇啼哭的女娃,现在已经长到了三四岁,整日咿咿呀呀地跟在阿姊身后,不知愁苦,更不知道自己当初差点被仍在大草原上喂了狼。
跛子媳妇的老娘也还健在,每天起床后就是扫扫院子,然后就是搓麻线,天气好的时候她就搬个胡凳坐在墙根下干活,老人家话很少,身子骨还算硬朗。
第二天一早,跛子出去放羊,他媳妇跟几个村民一起,挑着一担子羊乳到城里去卖,两个男孩依旧出去打草料。
家里便只剩下一个十多岁的长女,一个三四岁的幼女,还有一个不爱说话的老阿婆。
“大娘,你阿耶呢?”快到中午的时候,村正来到他家院前。
“阿耶放羊去了。”那小女娃儿抢先回答道。
“大娘,你家成了不课户,待你阿耶回来了,你记得与他说,明日一早,咱这几个村新划出来的不课户与里正一起进城,将早前交上去的粮食钱帛取回来,你可记得了,莫忘了。”村正站在院外说道。
“哎。”跛子家的长女应了一声,面上却有些怔愣,似是还未听明白一般。
“我还是晚些时候在来一趟吧。”村正摇摇头。
“大娘,你快请村正进来坐。”平日里很少说话,也不怎么爱见外人的老阿婆这时候从屋里出来了。
“不坐了不坐了,家里还有活儿呢。”村正这便要走。
“那我们家先前欠下的税收,还交不交了?”跛子家的长女这时候连忙问了一句。
“还交个甚?先前交的那些都要退了,欠下那些自然也不用交了。不课户你不晓得?就是不用缴纳租庸调,也不用服徭役,地税户税你家先前也是交齐了的,哎还是等你耶娘回来,我再与他们说……”
跛子媳妇卖完了羊乳从城里回来,称回来一斤盐,近来家里好些日子没有买盐了,她那长女也不言语,只把饭菜做的越来越淡。
见她阿娘买了盐回来,小姑娘很高兴,又与他说了刚才村正交代的那些话,跛子媳妇一听,丢下担子就寻她男人去了。
这一日,跛子一家早早便把羊群赶回羊圈,两口子匆匆忙忙去了村正家里,与他们家一样,被新划为不课户的,另外还有两户人家,这时候也都在那边。
听闻村正亲口跟他们说明了这件事,这几人皆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这两年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再没有更好的了,哪里想得到他们这些人竟然也有被这种好运砸中的时候!
第二日一早,他们与村里的另两户人家、村正,还有其他几个村里那些被新划为不课户的,在里正的带领下,一同去了常乐县城。
下午的时候,果然带了不少粮食钱帛回来,县里的吏员还借与他们官牛和牛车,叫他们先运粮食回来,过一日再还回去。
这一日,跛子和他媳妇在城里买了两斤白面并一块鲜肉回来,煮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白面,吃得家里头这些个丫头小子们肚皮滚圆。
晚些时候,还用茶叶末子煮了些奶茶,一家老小一人吃了一小碗,茶叶此物,近来人人都说是很好的东西,跛子也弄不清楚它究竟是哪里好,就想着既然是好东西,便也弄些回来与家里人吃,好茶叶吃不起,他今日便只换了些茶叶末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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