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这些人便在离石老家待着,一直待到那些西边过来的商贾与他们说,李道宗的部队已经过了凉州城,往南边去了,这才召集队伍出发。
要说现在孟门关离石县这一片,南来北往的商贾都有,消息着实很灵通,又有王当等人经营的定达快递,与长安城那边的联系很是紧密。
从离石县那样的地方出来,便觉得处处都很不方便,消息不灵通,又没有快递,没有南来北往的商贾,身上有钱都买不着什么好吃食,不像他们离石县那些个食铺,角子豆腐东坡肉,甚都会做,好吃不贵。
“……你们那地方真有那么好?”一个年轻后生咧着一张嘴直乐呵,他那张脸黝黑黝黑的,牙齿倒是挺白,屋里头光线昏暗不咋亮堂,这一咧嘴,光看到满口白牙了。
“怎的没有,那大街上的食铺,你也别拣那最好的,就寻个一般的走进去,要不了十文钱,保管你吃得肚皮滚圆。”一个中年商贾言道。
这两日飘起了秋雨,他们便借宿在路边一个小村,一群人分别住在几户人家中,他们借宿的这一户人家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横竖这下雨天也没事干,几个人就坐在屋里天南海北地说闲话。
“十文钱?”那小年轻咂舌:“我一个月都花不了十文钱。”
“那是你们这里没地儿挣钱。”一个二十多岁的离石人笑道:“在我们那儿,像你这么大岁数的,家里人就该给他寻摸出路了,那要胆子大一点,就出来跟我们干,干我们这个辛苦,也危险,春天那时候下江南,秋天这时候又要去陇西了,在外行走就怕遇着歹人,不过等我们把这批货送到了常乐县,便能挣着钱帛了。”
“能挣多少?”那小年轻问了一句。
“就你这样的,大半辈子也挣不着那个数。”一个小老儿嘿嘿笑道。
“再来说胆子小一点的,你要是没有本钱,自己也不敢出来跑,那就去给王老大干活,王老大对他手底下那帮弟兄不错,勤勤恳恳干个十年八年的,只要不是个榆木脑袋,差不多也该有出息了。”方才那人又道。
“十年八年啊?”那小年轻一听十年八年,便觉十分地漫长,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一个十年加一个八年的。
“那你要是熬不住这十年八年,又不爱整日都在外面跑,那便去作坊里头干活嘛,咱那儿有个殷氏车轮行,还有个衡氏造车行,真要是个聪明手巧的,在他们那里干活,可能比在王老大手底下还要挣得多些。”
“他们那儿就喜欢有手艺爱琢磨的。”
“我姐家那个大儿子,我大外甥,十三岁进的作坊,现如今每月也能挣个一百多文钱。”
“那么多?”
“这算什么,那殷氏车轮行那几个做轴承的匠人,每月至少也是一贯钱往上,多的那就不知道多少钱去了。”
“他们殷家都是木匠出身,没人会打铁,这几名铁匠听闻还是从太原府专门请过来的。”
“我怎听说那里面还有个突厥人?”
“突厥人打铁厉害啊。”
“管他什么人,来了还不就是干活领工钱,咱那儿也不是长安城,没恁多事儿。”
“那轴承不好弄,殷家人琢磨了那么久,都不知道砸进去多少钱财,好在最后还是叫他们给弄出来了。”
“现在他们每年往长安城卖好多轴承。”
“长安那边也有人造,只是那做工比起殷家做出来的,还是差了些。”
“一辆马车若是用上殷家的轴承,再配上衡氏的弹簧,行走在那水泥路上,那真是别提多顺溜多平稳了,一点都不颠簸。”
“寻常人也用不起便是了。”
“咱眼下还能在水泥路上走走,待过了凉州城,不知道还得受多少罪。”
“那焉支山不好过啊……”
“咱到时候怕是都要下去推车……”
“……”
这几个离石商贾说着说着,便又说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那名方才与他们一同说话的小年轻,这时候却坐在炕洞前发起了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去到作坊里,几年后便能挣一百多文钱,他若是能去离石县该多好。
要不然就去跟那个王老大干,给人送快递,刚刚一听十年八年的,他就觉得有点久,现在回头想想,十年八年以后,他也还不到三十。
实在不行,寻个铺子给人当伙计也好啊,听他们这些人说,离石县那大街上各种铺子可多了,他自己先去干一阵子,等到稳定下来以后,再把妻儿也接过去。
到时候她媳妇就在家里做做油纸伞,带带娃儿,他每日就在外面干活,若是挣了钱,晚上就买些好吃食带回去,他媳妇这会儿正大着肚子呢,村里的老人说她那胎相瞅着像是个女娃,女娃也挺好,到时候自己便与她买花衣裳,大一些便与她买胭脂,嫁妆也帮她置办得体体面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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