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闻了罗用的这一番解释,心中很是佩服,身为一县之长,不仅心系本县百姓,对他们这些外乡人同样也是这般的周到,着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啊。
只是他心中却依旧还有一个迷惑:“事是好事,只是你这边的廉租房若是修好了,城中一些依靠出租房屋挣取钱帛的百姓,岂不是要被抢了生意?”
罗用看了对方一眼,心想这人谁呢,没事又要来与他辩上这一番,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随口说道:“有竞争才会有压力,有压力才会有进步。”
现在这常乐县里头,基本上是多差的房子都有人租,完全就是卖方市场,价钱那就不说了,有些房屋主人的态度也逐渐变得轻慢起来,不像过去那般热切好说话了,个别原本性情就比较急躁的,那就更不行。
他们常乐县要发展,正是需要大量吸引外来人口的时候,这时候怎么能赶客呢?
对于城中出现的这种情况,罗用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待这些时日稍稍腾出手来,他便令人在此处修建一些连排平房,主要就是为了那些经济条件不很宽裕的小贩和一些进城务工的农人。
同样也是为了平衡眼下他们常乐县城中过分倾斜的市场现状,若是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无论是对于租房的人还是出租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处。
罗用不过随口回了一句,那人却似得了金玉良言,站在路边静思良久,之后似是有所领悟一般,与罗用拱手道:“明府真乃心思通透之人也!”
罗用对他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也是有些吃惊:“足下何出此言?”
“明府可还记得在下?”对方问道。
“你是……”罗用还真想不起来了,这常乐县每年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个个记住。
“便是那关着上坎的田埂不舍得放水之人。”那人笑道。
“……”他这一说,罗用倒是想起来了,早先他们常乐县刚刚酿出白酒的时候,这人还曾与他辩过一回。
“怎的这两年都不曾见你再来常乐县?”罗用笑问道。
“寻常买酒进货,叫家人前来便可,在下不才,这两年在关内道那边略有经营。”那人复又向罗用拱手。
“足下何需如此多礼?”罗用连忙伸手去扶。
“当日听君那一席话,着实令我受益良多。”那人言道。
当日罗用对他说上坎的田水已足,为何还是不肯开沟放水,虽是为了劝人买酒,但这番话却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这两年他时常会把这个话拿出来想一想,时常开沟放些田水出去,渐渐的竟也结出一些善缘。若不是罗用当日那一番话,他这个人怕是果真就要抠搜一辈子,自己活得辛苦,别人亦是不喜,现如今想想,那又是何苦呢。
“不知足下姓……”罗用实在想不起这人的姓名了。
“在下姓方,家中排行老大,明府称我方大便可。”那人言道。
眼下横竖也没有什么事,那修建房屋的事情自有吏员安排和监督,于是罗用便与这方大一行相约去食铺吃饭饮酒。
方大这人现在看表面还是跟从前差不多,一身的简朴衣裳,看起来依旧是个节俭的,只是待人待己皆比从前大方了不少,出门也舍得住好一些的客舍了,在饭食一事上更是舍得花钱,据说他的那些个家人仆从,一提到罗用,个个都说罗县令真乃好人也。
一群人路上说着笑,很快便走到了大街上,拣了一间食铺走进去,又点了一些饭菜来吃。
这一次与方大同来的,是他老家张掖那边的几个弟兄友人,还有两名从关内道那边过来的商贾,他们这一次来往常乐县,乃是为了白叠花的种子,以及那轧棉机。
“……不知这白叠花,在我关内地区可能种得?”席间,有一个关内道那边的商贾言道。
“应是种得。”罗用说:“不若你们头一年便少种些,若是果真种成了,来年再多种。”
若是后世那些经过培育的棉花品种,在关内道,基本上也就是在黄土高原上,那就未必好种,主要是水源的问题。
然而眼下他们种植的这个棉花品种,乃是草棉,也称阿拉伯棉或者非洲棉,原本就生长在干旱之地,虽然产量以及品质不如后世那些优良品种,但是十分地耐干旱耐盐碱,这种棉花在黄土高原上应也种得,再说眼下这时候的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也不像后世那般严重。
听这几人的意思,像是打算要在关内道那边大干一场,发展棉花种植,他们之中有人原本就是关内道出身,像方大这样的,先前也在那边有所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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