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庶人着素色,这既是一件惯常的事情,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在过去,一般老百姓对这一条规矩也都遵守得比较好,因为他们基本上也很难穿得起鲜艳的颜色,没钱嘛,就算偶尔有那几个有钱的,也是少数,并不会严重到扰乱阶级秩序的程度。
然而现在布价一下子降了这般多,再加上这几年交通又比从前发达不少,南方各地以及西南地区又有许多染料进入长安城这边的市场,这就使得市面上那些颜色鲜艳的布料变得比较常见起来,价钱也在许多百姓的接受范围以内。
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多百姓就不像从前是的老老实实着素服了,然后一些自诩社会上流阶层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就很不爽,于是就有人把罗用给弹劾了。
罗用也是有点冤。
这穿衣的事情,就好比吃食,过去穷苦百姓都吃不起好的,只能啃糠饼,你要说平民的吃食就是糠饼,那他们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不大家都有钱了,非得压着不让吃好的,必须让他们啃糠饼,那谁肯干呢?
不过眼下这个社会,就是阶级社会,人是分三六九等的,那是明文规定的事情,罗用也是无法。
于是这一日下朝之后,罗用只好去寻了那几个布坊的管事过来,与他们说了朝会上的事情,让他们回去后将余下的布料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卖去,莫在这长安城中销售了,只要不是在天子脚下,寻常也不会有人管这种事。
二娘她们毕竟还是商人,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不敢跟朝廷硬杠,于是只好收拾收拾存货,去洛阳的去洛阳,去江南的去江南,亦有那北上的,瞅这情形,便是要开始瓜分各地市场了。
这年头的百姓因为经济能力摆在那里,一年到头难得买那一两次布,买布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大事,这样的大事,自然还要去寻那信得过的商家,所以这一开始的市场竞争就显得尤其重要。
罗二娘也算是占了一些便利,一方面是在北面的河东道关内道一带,他们罗家人的名声向来很好,要在这些地方打开市场很容易。
另一方面在洛阳江南等地,如今不仅有许多阿姊食铺,洛阳那边还新开了一家南北杂货,她要去这些地方做买卖也是不难。
最后罗二娘便是去了江南,江南那边的市场很是广阔,大运河贯通江南江北,很有发展的空间,而且除了眼前的市场,她也十分重视将来的海上贸易。
二娘如今也是说走就走的,交代好了这边作坊里的事情,雇了一艘船,将那些存货装一装,便出了长安城去,四娘她们去送,她还道待今秋归来,与她们带橘子吃。
临走之前,二娘又在机器坊下了一笔订单,定了几套新式纺织机,打算将来运往江南,在那边开纺织厂。
按她说的,今年秋里她要回来运机器,待那时候,从洛阳到汴梁等地的铁轨约莫也该通了,若是那般,往来着实就很便利了。
于是就这几日的工夫,长安城中大量的布料运往外地,如此一来,城中布料少了,布价自然也就渐渐上去了。
然而有些人还是不满意,说罗用至少应该发一个公文,禁止百姓乱穿五颜六色的衣服。
指点江山的人不少,罗用全当没听到,那公文若是果真发了,那他实打实就算背了锅了,将来坊间百姓一说起来,究竟谁人禁止他们穿各种颜色的衣服的,那不用说,就是他罗县令了。
这个锅罗用死活就是不肯背,不管哪路神仙过来给他施加压力都不好使,于是这几日又有人气得跳脚,直骂他是块棺材板。
没几日,长安城中又出了一件事情,原因是先前布料价贱的时候,一直观望没有及时购买布料囤积起来的一些人,这时候因为买不着便宜布了,就对那个没事找事在朝堂上乱说话的始作俑者很是不满,于是半夜里有人用牛粪糊了他家大门。
罗用作为掌管当地的官员,这事自然要归了他管,一大清早就被人喊了起来,匆匆赶过去一看,着实是惨不忍睹。
之后便是要捉拿幕后黑手了,万年县公府却是迟迟捉不着人,就连这件事究竟是谁人所为,都没能查出来。
那官员一家认定罗用包庇,没有认真查案,在之后的大朝之上,又狠狠参了罗用一本。
那厮自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作为一个看到市井小民跟自己穿一样颜色的衣服都很难受的士族郎君,竟然被人在门庭上糊了牛粪,那着实是很大的屈辱了。
于是这回这个弹劾的过程便很悲怆,连哭带嚎连鼻涕带眼泪的,罗用简直都没眼看,就这还自诩士族风范,简直给他们老祖宗丢脸。
皇帝倒是好脾气,好言好语劝慰了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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