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真为人稳重,平平叙述完事情,殷朝暮就问:“那家被查封的市场叫什么?”电话线那边提了个名字,殷朝暮心中一咯噔,暗道坏了。
“我们有没有从那里进过货?”
大一点的酒楼所用海鲜都是自己养的,但最初的货源必然还得从市场或渔民那里挑。殷氏官府菜有自己包下的渔船,但过年这两天客源激增,海鲜供不应求,难免要去市场上进一些备用。
虽然各大高档酒楼对外宣称都是直接从海里运过来的新鲜海产,不走岸上路子,可私底下谁没有个事急从权的时候?真要细细追究,殷氏还算守规矩的,只在这两天将就。当然也是殷氏不复当年繁盛,这才货源稀缺不得已取了下策。
殷朝暮深悉殷氏状况不景气,对于从该市场进货的事情,他明着没点头,暗中却也默许。
然而就这从权的两天捅出了篓子!
“这样,先迅速停用那些海鱼,其余事听宋伯伯安排,切记不要乱了手脚。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店里小伙计的心,别让他们乱说话,本分做自己的事就好。明天我亲自去一趟楼里,再细说。”
沈真迟疑了下,压低声音问:“那批鱼要不要运出去销毁?”
海鲜市场被查封,卫生局要杀一儆百,自然不会干休,顺藤摸瓜很快就会查出海鲜流向市场的下一端口。通常做法无外乎尽快切断联系,销毁货物,然后一口咬死没有瓜葛,撇清自身。
殷朝暮脑子迅速闪过这一套方法,正要点头,旁边顾疏打了个手势。他心头一动,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下:“不忙。你先安抚楼里的小伙计,尽量维持正常运营,我过几分钟再给你电话。”
他挂断手机,皱着眉看顾疏:“都听见了?”
顾疏含笑点头:“想不听见也不行。”
殷朝暮顿时醒悟自己无意中还是心理焦躁,音量偏大了。他叹口气,苦笑着说:“抱歉,事情太过突然,没有准备。”顾疏摇头示意无妨:“我打断你不是为这个,不必道歉。”他又问:“你准备让人销毁那批海鲜?”
殷朝暮不解地点头:“不销毁难道留下来,等人查到头上吗?当初买进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有问题。”
顾疏再度笑了笑,“果然天真。若没有我,只怕你就被人蒙蔽双眼、仓皇中下了错误的决断。”
“什么意思?!”殷朝暮骤闻不利消息,心中烦乱,情绪略略激动。显然顾疏也知道这时候再逗下去,太不合时宜,这才悠悠然牵了他手坐在沙发上,道:“不急,不过是一桩小事。你让沈真稳住阵脚,自己却先乱了。”
殷朝暮勉强定定神,沉吟良久,这才重新恢复理智,自嘲一笑:“是我冒失了。大概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出了事就格外焦躁吧。你还没说方才拦着我销毁那批海鱼,到底为什么。”
顾疏见他平静许多,这才缓缓道:“自然是怕你着了别人的道儿。你若贸然销毁,正中别人下怀,真正是一脚踏错,惹上一身腥。”
“什么?难道现在还不算一身腥?”
“自然不算。卫生局偶有查封不法市场,但下游的餐馆酒店却从不见扯出什么大头。更何况你殷氏这么响亮的名头,他想动也得好好掂量。”
殷朝暮听了却不见喜色,黯然道:“你不知道,今时不比往日。若是从前,殷氏虽积弱,却好歹有我母亲撑着,上上下下谁不卖她个脸面。如今母亲入院,殷氏内部不安分者蠢蠢欲动,外部又有无数人欺我资历浅,根基单薄,虎视在侧,只等我殷氏露出条缝隙,就一哄而上,落井下石。”他冷笑一声:“这次的事正是大好良机!我要是他们也会忍不住出手。只怕你我说话的空档,就有人正宴请卫生局局长呢。”
顾疏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看来你也明白情势不妙。你与伯母接连倒下,正是殷氏最薄弱的几日,早不知吸引了多少黄河小鬼暗中窥伺。所以我让你看清楚些,可别匆匆忙忙中了他人圈套。”
“圈套?”
“正是!”顾疏暗暗点头:“经营酒楼的出了食品安全问题,一旦公布,殷氏的公众形象必将一落千丈。你也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徒有偌大家业却无人坐镇,外强中干,虽然赢了个不大不小的荣誉,也是可有可无……卫生局根本不会把你一个孩子看在眼里。”
殷朝暮一怔:“你说的不错,时间太紧了。若能再让我经营两三年,自然有办法让那些人买我的帐,可现在……只怕所有人眼中,殷氏都是一块大肥肉,身边还只有稚童护着,想不下手都难。”
“确实。就算别人慑于你父母遗威,按兵不动,但你刚刚得罪了何氏的何玉成,他不在这时候推波助澜一把,就枉费那狭隘的心胸。由他出面,卫生局十有八九,会把你殷氏推出去做他自己的业绩,向公众博得支持,同时给各大财阀敲个不软不硬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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