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如此?”
“陛下用过甘薯,以为如何?”
“味道不错,可在皇庄种植。”
“陛下,据臣所知,那片大陆上的耐旱作物,不只这一种。”
“哦?”
“先时,佛郎机人仅是口述,并无实据,无法轻易采信。如今甘薯已有,余下的作物,自可加大力度探寻。”
“杨先生所言确实有理。”
朱厚照点头,道:“军屯不丰,民屯荒废。弘治十八年重行开中法,发百万盐引,也是杯水车薪。如能如圣祖高皇帝年间一般,军屯丰产,何愁边镇不稳。”
更重要的是,边镇军粮缓解,即可腾出手来,和六部光禄寺大战三百回合。不必一边发落贪官,一边还要担忧,把人都拍飞,没人给边镇运粮,朝廷运行停摆。
“陛下,臣以为,寻粮之事赶早不赶晚,当尽速进行。户部和光禄寺不能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水滴石穿,方为上策。”
“恩。”
朱厚照再次点头,道:“我听杨先生的。”
“陛下圣明!”
君臣秉烛夜谈,看架势,是要补回落下的弘文馆讲习。
丑事末,仍不见天子有歇息之意。
张永在一旁伺候,换过五壶热茶,送过八盘点心。趁着间隙,小心提醒,明日还要赶路,陛下当早些歇息。
朱厚照一挥手,道:“无碍,朕不困。”
张永不敢再说,心下决定,再备一辆马车。
天子说不困,伺候的人却不能大意。万一路上打哈欠,总不能和杨御史挤一辆车。
在皇庄盘桓两日,清晨时分,按照计划,天子起驾。
朱厚照精神奕奕,坚决不上马车。
“朕骑马。”
杨瓒哈欠连连,困得睁不开眼。告罪一声,一步三晃,攀上车辕。
眼角带着泪花,视线模糊,看人重影。
上车时,险些撞到额头。顾鼎扶了一下,方才坐稳。
“多谢。”
“无需客气。”
杨瓒笑意朦胧,唇色樱红。
顾鼎心头微跳,连忙晃晃脑袋,下意识后退半步。待车门关上,扫视四周,威胁的眯起双眼。
金吾卫目视前方,用行动表示:佥事放心,属下什么都没看见!看见也打死不说!
伯府护卫挑眉,笑看顾世子,一样表明:佥事放心,卑职回去,定然半点细节不漏,全部禀报伯爷。
顾鼎跃身上马,握紧缰绳,心中暗道,此番归京,如二弟来找他较量,是跑还是跑?要不要请调他处,避上一避?
北风烈烈,旗帜飘扬。
定武卫官兵开道,皇庄管事领众人跪拜恭送。
朱厚照挥舞马鞭,当先疾驰而出。
顾鼎立即策马跟上。
骑兵过处,马蹄溅起碎雪,仿佛腾起一阵白雾。
马车中,杨瓒连打两个哈欠,盖上斗篷,靠在车壁,随车厢晃动昏昏欲睡。
车轮压过积雪,留下两行深深的辙印。偶尔碾过藏在雪下的石块,发生短暂颠簸。
晃动中,杨瓒愈发困意朦胧,终于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中途,天空又飘起雪花。
探路的骑兵折返,翻身下马,禀报天子:“前方三百米即是郑村坝!”
“好!”
朱厚照大喜,不顾大雪,下令人马加快速度。
顾鼎欲言又止,看看天色,终究没有阻拦。
雪花纷纷扬扬,鹅毛一般。
伯府护卫出身北疆,定武卫官兵常年戍卫城头地堡,再大的雪,仅是打两个喷嚏,跺跺脚,不觉什么。
金吾卫多是京城良家子,百户以上,一半出身功臣勋贵。平日戍守京城,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不遇战事,操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良好的骑术,不是训练所得,竟是闲暇里奔马打猎之故。
猛然在大雪中行军,半点准备都没有,速度立时慢了下来。
朱厚照心急,不停挥鞭。
大氅翻飞,浓墨一般的色泽,漫天银白之中,格外醒目。
定武卫和伯府护卫不离左右,张永抓紧缰绳,紧随圣驾,骑术比寻常卫军都高上一截。
相比之下,金吾卫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
顾鼎出身北疆,凭战功升迁。早对卫中情况有所不满。想改变,却连遇阻挠,实是有心无力。
如今丢人丢到御前,新-仇-旧-恨-叠加,顾佥事扬起鞭子,不想打马,只想-抽-人。
顾卿鞭子用得好,顾鼎亦然。
可惜,金吾卫不比锦衣卫,顾佥事的这项本领,很长时间没有用武之地。现下里,顾佥事胸积郁火,眼带煞气。
回京之后,甭管指挥同知,谁的面子都不给,手下这些实在欠收拾!
即便有风雪阻挡,三百里的距离,纵马飞驰,也是转瞬即至。
“咴——”
朔风飞卷,三座牌楼比邻矗立。
雪成帘幕。
漫天银白中,青石柱基,飞檐花牌,天子亲提的匾额,依旧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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