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的月光洒在江岸雪白的芦花之上,仿佛白露坠在摇曳的风里。
在清美的芦花深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他的脸上有泪痕,却是笑着的,发出一阵阵低低的似悲似喜的笑声。似乎一边笑,一边温柔地念着诗。
他随手扔掉一只沾了血的芦花,涉水如履平地,背负着漫天霜月,向远处的芦花深处走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但他喜欢的人,不在水那一边,哪里都找不到了。
忽然,耳边听到飘渺的琴音,似曾相似。
林照月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听了听,神情冷淡地向着琴音之处走去。
看到芦花浅出的江亭中,那个白衣青羽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魔尊大人好雅兴,心思也真是猜不透。给天下人下英雄帖,叫人以为是个什么鸿门宴,抱着准备后事的心来了,结果白帝城却是认真在做水龙庆典。若是他们知道,城主不露面却是对着荒野蒹葭弹琴。不知道是何感受?”
这话说得讽刺,说话人的声音却冷静淡漠,携着深秋才有的霜寒,平铺直叙而来。
江亭空间不大,容纳三五个人却足已。
林照月自行走进去,在另一处栏杆木椅上坐下,目光从顾莫问的脸上滑过,瞳孔轻颤微微一丝冷意,之后便毫不停留看向亭外远处的霜月芦花。
顾矜霄没有说话,依旧在弹奏那曲《玉人歌》。
林照月不看他,随着琴音神情的凄冷慢慢消散,但心上的孤寒,却无人知晓如何。
“你是不是知道,她会说什么,才答应今夜让我见她?”林照月低低地问。
顾矜霄一曲弹完,轻轻颌首:“是。”
林照月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冷静又轻薄:“是不是,你让她这么对我说的,不是她本意?”
顾矜霄淡淡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林照月一直笑一直笑,眼眸却如这临江芦花上映着霜白月色的露水,冷比澈更多。
忽然,他止住了笑声,静静地看着顾矜霄,像是看着无可匹敌,但终有一战的对手,平静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她哪里像男人?你以为我瞎吗?”
顾矜霄微微皱眉,很快就恢复沉静无波,他没有抬眸去看林照月,鸦羽一样的睫毛垂下浅浅的阴影。乌发眉睫的黑和皮肤的白,形成近乎旖旎的神秘俊美,连同危险阴翳的气感,都忽然削弱了几分令人畏惧的威仪。
这个角度看去,纵使眼尾的阴郁明显,面容依旧尊贵慑人。却因为这脆弱到近乎苍白的肤色,和沉静内敛的神情隐隐的禁欲,忽然形成一种晦暗的禁忌,叫人触目惊心。
“我没有骗你,也不想骗你。出祭山的时候,他出了点意外,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本来就是男人。你信也好,不信也随你。”
那张脸和顾相知最像的,是对男人而言略显精致秀美的唇。紧抿的时候唇线会很薄,自然的状态,就会让人想起蔷薇花。
林照月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这两个人这样像,为何他那么喜欢顾相知,无论她怎么对自己都舍不得怨恨一丁点,可是对顾莫问,却是每见一次,无法抑制的恨意就多一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山道时候,他和血魔并肩走过来,顾相知的眼里只有他。而他明明能杀了山道上的所有人,可以救却没有救林幽篁。
是啊,那时候,他一直把钟磬融合的林幽篁,当做完全的姐姐,林幽篁死了,他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阿辰,他们都别无选择。而当时,林书意已经变成活尸了,钟磬的本体还没出现他面前,唯一能让他喘口气去怪的活人,只有顾莫问。
林照月恍然,原来那时候起,他的心里就已经开始埋下微小的嫉妒和怨恨了。
他看着面前的顾莫问,冷静得像是剥离了所有的血肉之躯的夜魅,笑着说:“那又怎么样?你就算赶走所有喜欢她的人,难道你就能和她在一起?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们连面都不能见。命数相克,动如参商。”
顾矜霄猛地抬眼看向他,不怒自威,凌厉冰冷,仿佛血刃贴颈而过。
林照月神情高雅温润,微笑淡淡,不慌不忙,冷静缓缓地问道:“魔尊大人是方士,应该比我懂,请问,参商相逢,是你会害死她,还是她会害死你?”
第101章 101只反派
林照月的反应, 顾矜霄始料未及。
绵里藏针的冷锐对抗之意,不能说是恶意仇视, 但也已经算得上是挑衅了。
林照月是个顾全大局,从不感情用事的温润君子, 越是危机的时刻就越是沉着冷静,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理智过头, 近乎无心无情,没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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