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和尚能做许多活尸做不到的事情,锁的绝不可能只是一魄,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顾矜霄轻声道:“他的肉身和魂魄牵系甚紧,要是真的烧成灰烬,有可能魂飞魄散。这是最严重的状态,若只是寻常的活尸,最多是伤及一魂,导致神魂不全罢了。”
妙观山原本木然的神情一点点活泛,就像岩石被风吹去表面风化的砂砾,露出原本冷峻坚硬的真面。
“你知道,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他的眼睛发寒发亮,狼一样,像在绝望的永夜里抓住一丝微弱的光源。
林幽篁忽然笑了,他一笑就透着刀锋淬毒一般的艳丽:“他当然有办法。你没看到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这世间有一种人,生来就游走在阴阳生死之间,许多人把他们叫作方士。现在你面前,就站着这样一个真正的方士。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呢?”
妙观山嘴唇和鼻翼都微微翕动,露出略显狠意决然的神情,他原本面相气质厚重大气,就像寺庙的砖墙,因为长久沐浴梵音,心存善念而透着正气。
现在,只一个眼神表情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就像开锋的长刀。
“我的武功很好,很会杀人。而你们死人谷,要杀很多很多的人。你们缺高手,真正的高手眼里,燕家的活尸大军根本不足为惧。我帮你杀人,你们帮我救我哥哥!”
这番话从妙观山嘴里说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不是效忠投靠,而是互换的交易。
林幽篁的桃花眼里,淡淡几分笑意,转看向顾矜霄,懒懒地说:“各取所需,听上去很公平。我的顾兄,你意下如何呢?”
他这可有可无的态度,好像成与不成,都听凭顾莫问一言之间决断。
顾矜霄颌首,尾音极轻的声音,也淡淡的:“好。”
妙观山看着他脸上沉静平静地神情,那声可有可无的好,似乎凡人的生生死死于他,皆是轻而易举把玩于指掌的小事。
心中不知是希望还是寒意,忽冷忽热,奔涌血液而去,叫他发寒噤一般隐隐颤栗。
林幽篁忽然轻笑一声:“该怎么称呼你,妙观山应该是你哥哥的佛家称号吧。以后你要跟我一道作恶,可千万别让人到了阎王那,叫错债主的名字。让人替你受了过。”
这话无疑是讽刺他之前的报应之说。
妙观山面无表情,哥哥变成活尸后,他叫妙观山是行善为哥哥积德。以后自然不敢再用这个名字见人,但他也不敢叫哥哥在天有灵,知道他做了什么。
“既然入了死人谷,那就请谷主赐名。”
顾矜霄望着妙观山身后,那青年和尚的活尸,平静地说:“你现在,不怕报应了吗?”
妙观山没有回头,极冷的笑了。那冷从眼底深处迸发而来,话也是:“他一生都是极好的人,未曾做过一件恶事。已经十二年了,我想不出,还能有比现在更坏的下场。”
他落个什么结局都无怨言,但不该是这个人。
“世间之事,若是都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知是会太无聊,还是会天下太平?”
林幽篁不笑了,神情聊赖淡漠,不知是叹是嘲?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以——死人谷渡恶君的名字行走吧。”
妙观山没有异议,只紧紧盯着顾矜霄说:“什么时候可以救我哥哥?”
“急什么,等下我会让人把名单送来,你只要杀掉上面十个人,顾兄自然就可以放心为你兄长施为。”说话的自然还是林幽篁,“毕竟,就是大夫医病,也是要一点时间确诊的。”
而妙观山,也需要时间证明,证明他自己值得这份价值,也证明他对死人谷的衷心。
顾矜霄的目光从那青年和尚的活尸身上移开,什么也没有说,和林幽篁一起步入那巨型棺材一样的黑色轿辇。
妙观山便看着,那四面笼着黑纱的轿辇内,传出一声空灵的琴音。
余音回荡,那停在崖边的轿辇便凭空抬起,直直的调转了方向,朝着山峦大河对岸的山野飞走。
轿辇内,林幽篁向后望去,隔着黑色的纱幔看着远去的山寺。
很快,他回转过来。
“真是无趣。”林幽篁漠然地说,“希望他的武功,别像他做人那么无聊。”
顾矜霄依旧下着来时的那盘旧棋,垂眸轻声说:“你方才说错了。世间的恩怨不平,不是因为好人早死,恶人长命。而是因为,见了几件悲惨荒诞之事,就自以为发现世间真理。然后,改弦易张,妄断天命。”
一枚黑子落下,直掠白棋腹地,打破胶着的对峙。
林幽篁倾身,一手自然的搭在他的肩上,越过他身侧,自行落下一子。
之后也没有收回手,就这么靠着顾矜霄,眉宇又渐渐带出一点愉快艳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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