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汉人!”妇人声音沙哑,意识到自己满脸泥土,立即抓起一把青草,揉成团,用力擦在脸上。
几下之后,泥土少去大半,现出一张称得上清秀的面容。
“汉人?”
“我家,雁门郡。”妇人越是焦急,话越说不利索,只能用双手不断比划,才勉强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三年前,匈奴南侵雁门、代郡。妇人全家被杀,自己也被掠走。这三年下来,她都被关在羊圈,过得生不如死。她曾试过逃跑,可没跑出营地就被抓回去,狠狠挨了一顿鞭子,差点死在当场。
现如今,她全身上下都是新旧不同的鞭痕,有的已经淡化,有的刚刚结痂。
“她,一同被抓!”妇人指着同伴。后者张开嘴,众人这才发现,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舌头竟少去一截。
“你们逃出来的?”赵嘉策马走近,从马背解下水囊,递给两个妇人。
妇人不接水囊,继续从地上抓起青草,用草根滋润喉咙。
“前日,掠我们的部落被袭,很多胡人被杀。”说到这里,妇人脸上现出一抹快意,“我们趁乱跑,没有被抓。”
“哪支部落?”领队开口问道。
“掠我们的是高车人,杀他们的是羌人。”
妇人在草原三年,已经能辨认出不少胡人,也能听懂一些胡语。
之前匈奴诸部大会茏城,妇人所在的部落也曾前往。只是实力太弱,首领只能陪坐在末席,在稍后的比拼中,部落勇士都是名落孙山,被羌人好一顿嘲笑。
大会结束后,几支高车部和羌部在回程时爆发冲突。这支高车部没有卷入,平安回到熟悉的草场。哪里想到,回来没多久就遭了黑手。
对于妇人的讲述,众人都是半信半疑。乌桓商人认为无论真假都该将她们杀掉,只是领队和赵嘉都没开口,他再坚持也没用。
赵嘉看向领队,后者明显在犹豫。
似明白众人在顾虑什么,妇人开口道:“我们不是野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说话间,两个妇人竟一起除下身上的羊皮,现出层层叠叠的鞭伤,以及被高车人用火炭留下的丑陋疤痕。
看到这些疤痕,赵嘉倒吸一口凉气。
商队众人都是面现怒色,握住缰绳的手鼓起青筋。
“高车人会在抓来的奴……丁口身上烙印。”乌桓商人中途改口,小心道。
然而,确认两人身份,事情同样不好处理。
他们此行是为同别部交易,顺便打探草原情报,带着两人明显很不方便。可如果就这样将她们留下,哪怕不遇到胡人和草原野人,也逃不过遍布草原的狼群。
“带上我们,我们有用!我们能带路,知晓附近还有哪些部落。我们还懂一些高车话,如果遇到狼群,我们也能拿刀!”
妇人绝非虚言。
她们之所以能在混战中逃出,除了时机抓得好,更要靠抢到手的骨刀。在跑出来之前,她们联手杀死一个高车人,抢到一匹马。可惜马被狼盯上,不得不中途舍弃,一起逃走的同伴也陆续失散,最终只剩下她们二人。
经过一番考虑,领队留下了两个妇人。没有分给她们马匹,许她们坐到车上。
赵嘉从车上取出两套短褐,示意妇人们换下身上的羊皮。另外从布袋中取出烤饼,虽然有些凉了,好歹也能裹腹。
妇人谢过赵嘉,将短褐套上身,随后就抓起烤饼,大口大口的啃咬起来。
赵嘉策马走在旁侧,等妇人吃完烤饼,又取出身上的肉干。妇人却摇摇头,灌下几口水,说道:“不能吃了,吃了就停不住,会被撑死。”
赵嘉心情复杂,喉咙里像堵着石块,异常难受。
“郎君无需如此,我们能活着就该笑。”妇人不再担惊受怕,身上有了力气,声音依旧沙哑,说话却顺畅许多,“那些死了的,疯了的,都用不着再受苦。还关在羊圈里苦熬的,何时汉家军队能横扫草原,她们才有活路。”
妇人说话时,探路的护卫打马返回,报知领队,前方有乌鸦和秃鹫聚集,疑似妇人口中的高车营地。
领队看向乌桓商人,后者的神情同样凝重。
这支部落就在他们划定的行进路线上,如今出了事,附近的部落都会陆续迁走,对接下来的计划可是相当不利。
赵嘉显然也明白这点,结束和妇人交谈,策马走到领队身边,商议是继续行进还是中途改变路线。
“先去看看。”领队说道。
非到万不得已,商队的路线最好不变。如果中途变更,会生出更多难以预测的枝节,更可能引来麻烦。
对于领队的决定,赵嘉和乌桓商人都没有异议。
队伍继续前行,不久,就看到天空盘旋的秃鹫和乌鸦,像是大团的阴云,昭示着下方会是何等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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