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不及关掉电视,直接便冲上楼,翻了两个抽屉,终于找出一部相机来。
这相机还是很久之前买的,都没怎么用,知聆打开,竟还有电,试着拍了两张屋里的照片,知聆捧着相机坐回chuáng上,无意识地咬了会儿手指,终于握着相机,先拍了拍自己掌心的伤,然后一路往上,拍了拍手臂,肩膀,最后又给自己自拍了一张大头照。
“好像有点可笑。”做完这些后,看着相机里的人物跟手臂肩头的照片,知聆忍不住笑起来。
把相机好好地放回chuáng头的抽屉里,知聆倒回chuáng上,稍微有些安心,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枕着手臂看那吊灯,一直到眼前的灯光跟景物逐渐模糊。
耳畔响起细细地鼓乐声,高低起伏紧锣密鼓似乎在催人上场。
知聆睁开眼睛,果不其然,面前是那一chuáng帐顶,并无吊灯,只有几个浅色香包,在灯影里摇曳,风从敞开的窗户里透进来,chuī得油灯的光不定,dàng漾的光同物件儿的投影映在帐子上,淡淡地光影重重叠叠,幽幽暗暗,越发宛若梦幻。
知聆听到有人说:“今晚上府里头可热闹了,前面那些人都喜欢疯了,听说跟着老太太那边儿的打赏了好些,只可惜没咱们的份儿。”
那声音自是叫缨儿的丫鬟的,却听她说罢之后,另一个道:“叫我说,还是别去凑那个热闹,平白无故哪里会得了好,必然要忙死忙活的,若是不小心伺候的不好,还要挨打挨骂,倒是不如在这儿清净。”
缨儿便笑道:“胭脂姐姐,你是不是跟着姨娘久了,就也学了她的xing子了?张口‘清净’、闭口‘别凑热闹’的。”
“死蹄子,再胡说八道的,我捏你的嘴!”两人一阵闹腾,胭脂又说道:“对了,可别光顾着说话耽误了正经事儿,我守着炉子,你进去看看姨娘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好起来吃点儿东西,再把这药喝了。”
只听缨儿答应一声,掀起帘子便走了进来,知聆不等她过来,就道:“我醒了。”这才嗅到淡淡地中药气息,随着帘子搭起而透了进来。
缨儿“呀”了声:“可真是巧,我扶姨娘起来。”说着便过来,挽chuáng帐,扶着人,“姨娘想吃点儿什么?我叫人做去。”
知聆果然就觉得有些肚饿:“随便拿点什么来吃就是了。”
缨儿望着她就笑,知聆见她笑的古怪,便问:“怎么了?”缨儿抿了抿嘴:“姨娘这几日倒像是变了好些……”
知聆心头一惊:“是吗,怎么个变法儿?”缨儿说道:“比如说先前总是恹恹地不喜吃饭,还有昨儿二奶奶来,以前姨娘都冷冷地,不肯搭理人的……昨儿说的那几句话,却把二奶奶都感动了,巴巴地许了我们去给姨娘配药呢,这在之前哪里能够!”
知聆无奈一笑,缨儿却又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又光顾着在这儿说了,那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吃的,今儿大喜,东西必然是多的,不用似以前那样要点吃食都推三阻四的了罢。姨娘你且等会儿,我这就去了。”
知聆一点头,缨儿拔腿出外,跟外间的胭脂打了声招呼,一溜烟儿便去了。
胭脂见她去了,把炉子上的火调得小了些,就进了门来,见知聆坐在chuáng边,就先给她倒了杯水:“主子先喝口,才起来嘴里必然是gān的。”
知聆正觉得有些口渴,便接过来喝了小口。胭脂接过去,知聆便问:“外头什么喜事?”
胭脂说道:“姨娘果然是没上心的……今儿一早上宫里头来人,说咱们的大小姐在宫里头得了皇恩,终于升了昭仪了,自打喜讯传开,外间一直热闹到如今,来贺喜的老爷大人们,好多着呢,听闻老爷跟爷在外头应接不暇地。”
知聆有些茫然,细想了想,记得大小姐是段重言的大妹,叫做段妍的,果然是个出息人物。
胭脂说着,看着知聆又笑了声:“这府里头听了消息没什么反应的,我看除了二小姐,大概就是姨娘你了。”
知聆说道:“二小姐也没反应?不应该啊,毕竟是姊妹。”
胭脂见她不喝水了,便将那杯子接过去放下,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这位二小姐脾气古怪……我听外头的丫头们传说,二小姐听了消息后,只淡淡地说了句:‘有什么了不得,无非是cháo起cháo落罢了’。老太太跟老爷那边倒还罢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就是把夫人给气得不轻,——姨娘你觉得可是不是异事?”
知聆记得二小姐叫做段娴,此刻听了胭脂的话,心中便觉得这位段娴姑娘倒像是个不凡的人物。
隔了会儿,缨儿便也回来了,提了个食盒,进了门就笑,胭脂迎上去便问道:“你高兴什么?难道是拿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缨儿笑道:“可不是?你瞧!”说着便把食盒放在桌上,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端,胭脂站在桌边上看着,不由地也惊讶起来,一样一样看过去,嘴里念道:“醪糟jī蛋,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贵妃jī,这是什么……苦瓜海参,缨儿——你哪里弄来这么多吃的?别是偷偷拿来的罢?”
缨儿得意,把最后一格打开:“你还漏了两样儿,还有这碟子姨娘爱吃的嫩嫩的jī蛋椿芽儿和西施舌……你可别急,我是先弄了这两样来,等会儿还有人特意送来呢!”
胭脂越发大惊:“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厨房里那起子货素日里见我们去,好的时候爱答不理,不好的时候还得说上两句呢……这又是怎么说?”
缨儿掩着口笑:“好姐姐,这就是‘有福之人不用愁’,先头我去了厨下,果然他们正忙得人仰马翻,我见这样,就跟姐姐一个心思,心想怕是挨不上号儿了,正想顺便拿点什么回来吃得了,省得跟他们说反受些没意思的训斥,没想到我刚在那一站,正好见到爷身边儿的张有进门来,那起子货一看是张有,都围了过去问长问短,打听是不是爷要吩咐什么,谁知道张有看见我,直接就叫我过去,问我在这儿gān什么,我当然说要给姨娘弄吃的,没想到张有就说,爷在前头吃酒吃的半醉,向老爷告了退,正想回来吃点东西,说着就让厨下准备几样jīng致可口的菜,让我拿回来,等会儿爷直接就过来了。”
胭脂听了,欢天喜地,喜得抱住缨儿:“天神菩萨!你可真是个福星!让你一去,拿了这么多好吃的不说,竟然把爷都给带过来了!”
缨儿忍着笑,又数摆道:“可不是!那些看人下菜碟儿的货一听说爷要过来,巴巴地跟我赔不是,说因今儿忙,并不是有心怠慢,先让我拿这些回来,又说灶上还熬着一道虫糙鸭子,并特意给老太太准备的木瓜官燕,说是等会儿送来,……平日里都没见他们这么巴结!一听爷要来就都疯了!”
两个丫鬟说着便笑成一团儿,委实喜气洋洋,胭脂忙替知聆收拾,终究又换了一身儿衣裳不说,竟把胭脂盒子拿出来,知聆看这是个上妆抹粉的样儿,十分窘然,胭脂才讪讪收了,却把知聆的脸看了一番,有些欣慰地说道:“横竖是晚上,不擦这劳什子也行,何况我看姨娘的脸儿这几日见红润了些。”
缨儿却跑出门去,站在门口眺首以望,也不知是看送吃食来的,还是等段重言。
隔着几重院落,似乎能听到外头丝竹管弦的声响,并隐隐地人声吵嚷,可见热闹。
知聆在chuáng边儿坐着,却有些发愣:段重言要过来?还喝的半醉?这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好兆头,何况如今夜色正浓,那个主儿,总不会是来吃一顿然后直接就走的吧?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段深竹那冷峻的脸,究竟是什么造化让段总在“现代”里冷若冰霜,在她的“梦境”里却如色中饿鬼?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尚且不够……但如果可以选择,知聆不想探究内qíng,更不想跟他有任何牵连。
可是事实偏偏相反。
☆、第 8 章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厨下果然派人送了虫糙鸭子来,胭脂撑了一碗汤出来:“这是补身子的,特意给姨娘送的,姨娘先吃口,爷不知多早晚才来,姨娘吃了这个,好趁热再喝药。”
知聆果真就把那一小碗汤给喝了,只觉得清甜且香,倒是极好喝。
知聆喝了汤水,便又坐在chuáng边发呆,胭脂偷眼看她,瞧她出神的模样,转身到了隔间,便抽了一本书出来,重回来递给知聆:“今儿事多,爷在前头恐怕被耽搁下了,这本是先前姨娘最爱看的,就翻翻解闷儿吧,只别又看的时候太长了,眼睛累得慌。”
知聆接过那本书,灯影下瞧着书册尚新,是几个古体字,知聆细认了会儿,觉得那叫做《镜花集》,她心里本正忧烦,见了书倒觉得有几分趣味,便翻开来看,却见里头的内容,乃是些记录日常的言语,按照四季分类,所谈无非是风花雪月,间或一些人生杂感,有些类似于现代的散文之类,有些治愈系的,言语俏皮有趣,看懂了的话倒不觉得乏味。
知聆翻看了一会儿,将那些字略微认得熟了,正靠在chuáng边儿上看着,却听到外头似乎有人说话,知聆手势一停,怕是段重言来了,旁边的胭脂正在倒药,听了声响,也是如知聆一般的心思,急忙把药盏放下,抽身出去。
知聆在里间竖起耳朵听,却听到外头唧唧咕咕了一阵儿,而后胭脂竟回来了,知聆见她似乎有些神色不定,身后也并无人跟着,心头有些侥幸地,便问:“怎么了?”
胭脂低头,仍旧捧了那杯药:“姨娘先喝一口,冷了药xing就淡了……没什么事儿,是外头一个小厮,跑来借样儿东西,缨儿打发他去了。”
知聆听了,略觉意外,本来以为是段重言不来了,没想到竟然不是,便“哦”了声,暂时搁下书,接过药盏来喝了口。
那药甚苦,知聆皱着眉喝了两口便停下不肯喝,胭脂便去旁边盒子里掏出一块儿蜜饯来给她:“姨娘含着。”知聆吃了,才觉得嘴里的苦涩味淡了。
正拿了帕子擦唇角,外间缨儿欢喜雀跃叫道:“爷来了!”胭脂忙退了几步,门口上人影一闪,是段重言一低头,走了进来。
灯光里他竟是一身明蓝锦衣,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两下里目光相对,他便笑了一笑。
知聆也曾见过他的笑容,只不过段深竹的笑珍贵的很,印象里似乎是只属于聂文鸳的,再加上跟他相处实在有限,哪里像是现在这样,知聆无法面对这个带几分宠溺的惊艳笑容,便把头转开了去。
此刻胭脂跟缨儿都见了礼,又忙把桌椅布置妥当,段重言落了座,看着满桌菜色:“都还没吃吗?”又看知聆,“是不是等急了,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