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事她从来都是懒散的xing子,不热qíng,也不算冷淡,不抵触,却也不热衷,但是这一次,露天野外,芍药花圃之中,那样彻头彻尾地男欢女爱……知聆想了会儿,身上便又发热,叹了口气,从旁抓了块帕子,遮住脸。
段重言把那帕子给她揭了去,半起身子端详她:“怎么不言语?还是哪里不舒坦?”
知聆摇头:“没有,你快睡吧……明天还有事。”
段重言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知聆微微一侧头,对上幽暗烛光里他的眼睛,看着那样鲜明的轮廓,忍不住又是一声叹,莫名地冒出一句:“大概真是我欠你的。”
段重言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却高兴起来,将知聆抱住:“是么?那你要如何还?”
知聆皱眉见他推开:“别闹,热得很。”
段重言却仍不肯放开,要抱着她睡,知聆无奈,怕他来纠缠,便佯装睡着,忍耐着一动也不敢动,只心想:“若不是欠了他,怎么总跟他纠缠在一起?”
看看段重言,就想到段深竹,就在神思恍惚之间,窗外忽地chuī来一阵风。
风来的极快,桌上的红烛摇摇晃晃,将灭未灭,就在刹那间,知聆忽地觉得自己眼前产生了幻觉。
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极空旷的地方,不远处山岩耸立,一辆车靠在旁边栏杆处,车尾灯不断闪闪烁烁,她身不由己地靠近车窗边,却见车窗全拉下,里头有一个人倚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
那样俊美的轮廓,睡容几分无助,细碎的短发,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衫,知聆看着那熟悉的脸庞,吃了一惊:“段总?”
与此同时,段深竹猛地睁开眼睛,冲口叫道:“方知聆!”
知聆茫然失措,冥冥中却有一股极大的无法抗拒地力量将她从现场抽离,她看着段深竹睁开眼睛,满脸震惊,她看到他反应过来似的转头看向车窗外,透过虚空,像是凝视她的方向,然而……她却半点也不能停留,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看到自己。
桌上的烛光停了摇动,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已经过去。
知聆身子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却正看见段重言的脸,他睡得很熟,面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地笑意,这跟之前的冷清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刻,跟她方才所见的那个段深竹的模样重合起来。
知聆沉默了片刻,慢慢地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眼前又出现她所看到的在车内的那张脸:那是段深竹,为什么她会看到他?
而知聆也回忆起来,那个地方,她记得!就是段深竹曾出过车祸的地方,可是奇怪的是,她所见的,却不是昔日那不堪回首的场景,而段深竹也是好端端地,像是因疲倦而睡在了车内似的,而最后……他忽然之间睁开眼睛叫出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却又如此真实,而当时段深竹的眼神,就好像也看到了她似的。
如果她所见不是真的,她为何会有如此幻觉?如果她所见是真,那么段深竹为何会回到哪里?
知聆摸着段重言的脸,脑中略略混乱,忽然不安起来:她如今在这里并未回去,那么现代的自己是如何?一直沉睡不醒?还是……
知聆心中生出一种惶惑的感觉来,近来她觉得身子比之之前大有起色,而且那种眩晕之症也少见,以前若是睡着的话,一觉醒来往往就回到现代了,但是现在……
知聆心头发凉:“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
一开始是因为遭遇了赵宁哲的事,所以让她十分抵触,不愿去面对一切,但是现在想想……其实有些事,就算再艰难也要面对,何况对知聆来说,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最糟糕的时候的。
在此之前,知聆从未想过若是回不去了改怎么办,但是现在……
想来,她此刻的qíng形不容乐观,虽然段重言貌似极爱她,她还有小逸儿这个最大的牵绊记挂,但是,眼下的身份境遇,跟现代,不能说是天壤之别,也差不多了。
何况……枕边的,并不是她所熟悉所能接受的那个人,这种感qíng跟感觉都让她觉得奇诡,尤其是经过今日那场荒唐之事。
长久下去,不知道还要经历些什么……
若是理智一些,果断选择逃离此处才是正确的吧。
一念至此,脑中种种场景纷涌而来,知聆闭了双眸,只觉得头慢慢地疼了起来,她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出声,也不让自己动。
段重言忽然动了一下,知聆听他喃喃地低语了一句什么,然后他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将她重搂入怀中。
知聆屏住呼吸,就这一刹,脑中重又浮现小逸儿的脸,她已经提醒了段重言,他也换了照料小逸儿的人,暂时的话逸儿是不会有危险的,可是长久之计呢?
她忘不了那双带泪的倔qiáng眼睛,明明受尽委屈,却说:“娘……我过的很好……”
他忘不了环着自己颈间的那细细地手臂,他在她脸上亲了口:“我知道娘不会不要我的……”
若是这一走……恐怕,就会撇下他了吧?
知聆紧紧地闭着嘴,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流出来,有个声音在心里回应着:“不不,娘不会不要逸儿……会好好留下来保护照顾逸儿……”
一滴一滴的泪,缓缓落在段重言胸口的衣裳上。
冥冥之中,谁人一声叹息,如烟尘散去。
次日,段重言出府而去,嘱咐下人照料好知聆,不得有失,同时他又有些担心某个人的突然袭击,于是离开之前,对知聆说:“若是昨天那人……我是说圣上、再来的话……能避则尽量地避开。”
知聆还未起身,捏着被角看他,缓缓一点头。段重言爱抚地摸摸她的脸:“我会找空儿回来陪你,逸儿那边,你也放心,我会安排。”
知聆见他还记得,就道:“那我等着。”
段重言见她如此柔顺,很是快活。俯身将她抱了一抱,才又起身,抻了抻官服,往外去了。
知聆糙糙吃了点早饭,又服了药,一个上午就在屋里头歇着,正要吃中饭的当口,外面缨儿跑进来叫道:“来了来了!”
胭脂正在准备备饭,闻言笑骂:“你一个上午都在外头疯跑,也不知道回来gān活,这会子又说什么‘来了来了’,是大爷回来了不成?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独知聆暗中有些担心,怕是段重言临走之前叮嘱的“那个”又来了。
缨儿跳了跳脚:“不是爷,是逸哥儿来了!”
知聆一听,忙下了地:“什么?”
缨儿指着外头:“我方才在外面,想再摘两朵花回来,冷不防一抬头,就看到三爷带着逸哥儿,两个人往这边来了,我就赶紧回来给主子报信儿呢!”
知聆果真也喜上眉梢,没想到人竟来的这样快!三两步往门口走,胭脂赶忙放手,也回来跟着,才走出水阁,就看到段兴玮牵着段逸的手,一大一小,宛如金珠美玉,正过小桥。
知聆跑到栏杆边上,那边上段逸正在四处张望,乍然看了她,顿时就挣脱了段兴玮的手,撒腿往这边跑来,知聆顺着栏杆边往外走,小家伙腿虽然短,跑的却甚快,手脚并用上了台阶,就在知聆要下台阶的当口,他已经爬上去,顺势先奋力抱住了知聆:“娘!”
知聆俯身,将他搂入怀中,这一瞬间就好像心贴着了心,有一个词毫无预兆地就脱口而出,知聆唤道:“宝贝!”
他真如是她的宝贝,失而复得的,珍贵无匹。
身后段兴玮笑着,不疾不徐地走近来:“大哥吩咐我,让我得空就回了老太太,亲自带了逸儿出来,我算是不负所托,把人完完整整毫发无损地送到了。”
知聆一手紧握着段逸的小手,紧紧地就好像一刻也不舍得松开,起身望着段兴玮:“三爷,多谢你了。”
“嗐,万别跟我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段兴玮看着她眼中见泪,本有心叨扰会儿,见状却不想打扰他们母子重聚,于是就道,“看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知聆虽对他有些好感,但心中却觉得跟他不怎么熟稔,只道:“天热,三爷不如喝口茶再走。”
段兴玮笑道:“我才也想起来,外头的确还有点事,迟了的话人家会不喜,别跟我客套,这杯茶改日我一定会喝的。”
段兴玮说走就走,来去如风,胭脂便道:“三爷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这样没头没脑地忙,幸好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看他这样着急,不会有什么要紧急事罢。”
身边缨儿掩着口笑:“想知道,便来问我啊?我可是最清楚的。”
胭脂有些意外:“你清楚?跟我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又哪里知道?若真知道,就别卖关子,赶紧说了了事,别叫人牵肠挂肚的。”
缨儿得意:“先头还说我在外头疯跑,不跟你在家里gān活,哼,这会子求着我了不是?”
胭脂气地抬手戳她的脸:“你再得意,我让主子下令,打你。”
缨儿越发笑:“你疯了,主子这样的xing子,跟菩萨似的,打人?打你也轮不到我……呸呸,不是,只打恶人才是!”说到后面,想到了知聆打宋姨娘那场,一时扬眉吐气,看知聆牵着段逸的手往水阁里走,她便跑到栏杆边,抽空探身又看鱼。
胭脂追过去,将她拉起来:“你才是真真地越发疯了,身子探那么长,留神掉进去,让鱼吃了你!别光顾着说嘴,快说,究竟是什么事?”
缨儿这才撩撩头发,道:“胭脂姐姐,这件事你问别人,也不知道的,连我也是碰巧得的:先前我在靠门口的廊桥上看鱼,就看到跟随三爷的小厮先进门通报,我听他说,三爷等会儿要去那什么‘金花楼’,会一个什么架子大的不得了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叫钟……钟京娘的!名字真难记!”
胭脂听了,忽然说:“钟京娘?这个我知道!这是个很大名气的,怎么你竟不记得她的名字?怪道三爷说约了人,迟了的话怕人家不喜,三爷行事素来自在散漫,从不在意别人如何,若说他是为了钟京娘,倒是有的。”
胭脂虽说着,却也瞧着知聆跟段逸,见两人将进了水阁,就拉拉缨儿,追着跟上。
缨儿边走边好奇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何名气这样大?”
胭脂看着她瞪圆的双眼,道:“怪道你没听说,你年纪比我小,也没在外头跟过,我原先跟过太太,不免见识的人多,便听过这钟京娘,听闻她是从小的官奴出身,生得花容月貌不说,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乃是个大大地才女,虽然是沦落青楼,却让许多王公大臣贵门公子趋之若鹜,想要求见一面而不可得呢!”说到这里,心头一沉,想到这钟京娘的遭遇,竟跟知聆有些相似,一时心头忐忑,后悔自己口快,生怕知聆听见了不高兴,便偷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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