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兴玮自己察觉失态,便咳嗽了声,重新展露欢颜:“姐姐才高兴了些,我不惹你又伤心,是了,你这次进宫可好?娘娘对你如何?”
知聆便也微笑,道:“娘娘对我极好,还送了我一柄玉如意。”说着,便示意胭脂过来,胭脂捧着盒子过来,知聆打开,段兴玮一看:“果真是好物!”捧着细细端详,面露喜色。
知聆便对胭脂说:“把东西jiāo给三爷随身的小厮。”
胭脂一怔,却急忙答应。段兴玮叫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知聆说道:“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承蒙三爷在王爷面前为我的事劳心,我一心想谢三爷,但一声‘谢’,委实太单薄了,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正好娘娘给了我此物,倒是个珍贵的物件,只可惜我没什么把玩的心思,只是明珠暗投,三爷既然喜欢,就送给三爷,岂不是正好,这物件得了喜欢它的人,也算是归了其所,也是欢喜的。”
段兴玮是个不虚伪直xingqíng的人,听了知聆这两句,一拍手道:“一些俗人只道那些物件都是死的,却不知道东西其实也是有灵xing的,姐姐你这话说的好,那么我就不推让,收下就是。”
知聆笑道:“三爷是个痛快人。”两人相视一笑,察觉对方是跟自己差不多xingqíng的人,不由地彼此都十分欢喜。
段兴玮未曾逗留多久,亲口对知聆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离开了。到了晚间,外头忽然一阵吵嚷,缨儿忙去看端详,片刻后缨儿飞跑进来,道:“怪事,怎么府里头忽然有人来,说是要接主子回去?”
知聆便问:“是谁要接?”
缨儿说道:“看来不像是大爷,若是大爷派人,恐怕一早就先来传信了,而且我看那些,没我认识的……”
胭脂有些忧心:“那又是谁,不会又生了什么事儿罢?爷临走的时候吩咐了,让主子在这里静静地养身子,又会是谁忽然要接人回去?”
缨儿说道:“可不是呢?我再去问问,这半夜三更的,不如就不不理他们。”
正说着,外头却已经有人进来,是个半老的婆子,身边还跟着一个,胭脂觉得几分脸熟,细看忽然一惊,认出是太太那房里行走的。
这会儿便没了胭脂跟缨儿说话的份,知聆问道:“两位嬷嬷,这么晚了来,不知有什么事?”
头前那位看着知聆,说道:“二奶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吧,是太太让我们来接您回府的,小少爷得了病,叫唤着要找他娘呢。太太慈悲,就……”
知聆听到那句,瞬间有些灵魂出窍:“什么?逸儿病了?”
那婆子碎碎念道:“可不是呢……故而这半夜三更地打发我们出来,太太可真是恩典……”
知聆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对胭脂说道:“我回去看看,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时候晚了,就先睡吧。”
胭脂看着那两个婆子,不知为何心里怦怦乱跳,就捉住知聆手腕:“主子,这身边没个跟着的人怎么行?缨儿毛躁,还是我跟着去吧。”
知聆一心一意牵挂段逸,此刻见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来不及多想,就点头道:“那也好。”
胭脂忙对那两个婆子说道:“两位嬷嬷稍等一会儿,晚上怕是会冷,我去收拾一件衣裳就走。”
两个婆子催促了声,就走到外头,知聆也跟着走到门口,却又回身看胭脂,却见胭脂一拉缨儿:“你跟我来,把主子那件长的披风找出来……”缨儿一愣神功夫,就被她拉着转到屏风后头。
☆、第 50 章
出了别院,上了马车,在夜色之中往前而行,马车摇铃,忽而颠簸,知聆的心也跟上上上下下,她试着问那婆子段逸如何,却只说是在里头,她们在外面,见不到端详。
知聆见她们语焉不详,索xing不问。如此小半个时辰到了段府,下了车后进门。
一路进了内院,知聆发现这路不像是往练素爱房中去的,按理说段逸如今在那里,应该是往那边的,正在疑惑,却见前头已经是老太太的房,知聆忍不住就问带路的丫鬟:“逸儿如今在老太太房里吗?”
那丫鬟回头看她一眼:“奶奶去看了就知道了。”
知聆心中不由地茫然起来,胭脂轻轻在她臂上握了握,知聆转头看她一眼,暗中呼了口气。
大房之中,老太太跟太太都在,见人进来了,太太便道:“你们都退下吧。”伺候的丫鬟们鱼贯退出,连胭脂也退了出去。
知聆上前拜了,先说道:“听闻逸儿病了,不知现在如何了?”
老太太道:“你还惦记着他吗?”
知聆听这话有些不像,就道:“我听说逸儿病了,才着急回来看看的,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皱着眉:“你若是惦记他,又怎么能自己在外头安心自在地住了那么些日子。”
知聆轻声回道:“我也不想离开逸儿身边,只是大爷让我住在外头的。”
“你不用拿他来做由头!”老太太陡然震怒,道,“那么,让老三去永安王府求永安王爷替你脱了官奴身份的,也是他?”
知聆一惊,不知为何这件事她竟知道了,莫非是段兴玮透露出来的?然而知聆并不慌张:“这件事是因我跟三爷无意之中谈论起来,三爷说起可以向永安王爷求qíng……却也不知道成不成,就姑且一试。”
“好一个姑且一试,”老太太眼中透着怒意,“若不是你暗中挑拨,他那样单纯的人,会想到去向王爷讨qíng?”
知聆道:“实在是无意中说起来的,三爷是一片好意,我便想试试也可,成也好,不成也好,而且若是能成,难道于我、于段府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明白为何您会为此大动肝火。”
此刻知聆已经有些怀疑段逸并未生病,说他生病,恐怕是骗她回来的一个法儿,但要她回来,又何必非说段逸如何?因此心里仍是有些牵挂。
知聆说罢,太太便道:“你住口!老太太问话,你就该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竟敢顶嘴?果真是让诺之把你宠坏了!”
知聆垂头:“我也是有什么就回答什么,若有冒犯,还请太太老太太原谅些。……不知道逸儿是不是真的病了?如果病了,可否准我去看一眼?”
老太太喝道:“你听听,好一个无法无天的,当着你我的面儿,竟还如此嚣张!”
太太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老太太:“您先别动怒,不是还有一件事吗?不如一并问了。”
老太太平息了一下怒意,才道:“听闻,你今日入宫了?”
知聆此刻已经不觉得如何意外:“是,是昭仪娘娘派人来召我入宫的。”
太太问道:“是娘娘召你,此话当真?”
知聆依旧垂眸:“正是。前些日子昭仪娘娘赐了几样物件,说是上回她于宫里得喜,我正病着,故而并没沾到喜气,所以此番补上,我只是感激娘娘恩德,谁知道今日,却又有宫内的公公出来,传我入内,说是娘娘想念家里人,故而传我入内说话。”
“你算什么家里人。”老太太按着chuáng榻,面色yīn沉,几分不屑。
知聆波澜不惊:“我也是这么对昭仪娘娘说的,但她说二小姐爱静,三爷又无职,其他的各有缘故……我怕惹娘娘不喜,只好应了。”
知聆一一应答,毫无迟疑畏缩。老太太跟太太盘问了这半日,彼此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后,太太才重又开口:“既然如此,不是你主动巴结?”
知聆道:“我又有什么法子能巴结到宫内的娘娘,再说娘娘何等的贤明,若是不愿意亲近我,我再巴结,也是无用。”
老太太哼道:“那你的意思,是娘娘主动亲近、巴结你了?”
知聆摇头:“我实在没有这个意思,我跟娘娘的身份是天壤之别,娘娘或许真的是思念府中之人,故而才叫我去。”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胸口略微起伏,脸色依旧yīn沉。太太面色犹疑,隔了会儿,便道:“这里并没有别人,你老实说,真的不是你故意指使老三去向王爷求qíng的?”
“我自然是想脱了官奴身份,三爷又是一片美意……若是不信,可以去找三爷对质。”
老太太道:“老三那个糊涂xing子,自然是护着你的!”
知聆停了停,就问:“太太跟老太太连夜召见我,就是为了这两件事?那逸儿……”
太太说道:“你为何一心想脱了官奴的身份?”
知聆只觉这话问的奇怪,又见她一再避开逸儿不谈,就道:“想来不会只是我,若是任何一个人背负官奴身份,都不会乐意,都想要除了去,我自然也是如此,——太太,不知逸儿到底如何?”
太太跟老太太对视一眼,太太才道:“逸儿还好,你不必一再地问。”
知聆道:“那可否许我去看一眼?”
太太道:“等老太太问完了话,就许你去。”
知聆听了,就看向老太太:“不知老太太还有什么事要问?”
老太太的眼睛很小,略往里凹陷,此刻闪烁着狐疑的光芒,左右逡巡思谋片刻,便又看向知聆:“你也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光彩,那你还进宫去见娘娘,岂不是也带累了娘娘?”说着便冷冷又道,“娘娘身份尊贵,心底宽容,不同你计较,你也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妄想利用娘娘……若是被我发觉的话,我决不轻饶!”
知聆心头一动,却只低头:“是。”
老太太又道:“另外老三那边,你也少招惹,更不许让他再替你做什么!免得又横生事端。”
知聆暗暗叹了口气:“是,听老太太的。”
知聆回完了,老太太喝道:“你别打量着我年老了,耳不聪目不明,就跟我虚与委蛇的。”
知聆道:“自然不敢。”
老太太沉吟,知聆见她不做声了,就看太太,太太便看老太太,眼神互换,太太就说道:“夜深了,逸儿怕是睡了,你便去看他一眼,不要吵醒了他。”
知聆听了这个,只觉得先前所受的这些气刹那都也值得了。
知聆退了出来,外头胭脂已经等得心焦,见她好端端地出来,才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太太身边的丫鬟碧荷便道:“我带二奶奶去见逸哥儿。”
知聆盼见段逸,脚步也轻快许多,片刻功夫就到了练素爱的院落,才在院门处,就听到里头说:“奶奶不喜这药味,快加点熏香过来。”
另一个丫头嘀咕道:“都是那小东西害得,无缘无故竟病了,这药味,熏死了!只是加熏香的话,那小东西怕又咳嗽,岂不是又讨奶奶的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