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虚弱伤痛,却还记得照顾别人。
沐若松看着沐慈,只觉得自己每一次的心跳都变得慌乱又疼痛。
一跳!
一痛!
沐若松道:“我不会走的,”
对一个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沐慈也无法勉qiáng,只能叹口气,重新闭上眼睛,身心疲惫,沉入黑暗。
牟渔等了一会儿确定沐慈这次是睡着了,才招沐若松出来,让安庆进去守着。对他道:“这回是我的失误,我会对陛下解释的。”
沐若松有些犹豫:“……不能……不告诉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牟渔只是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而且,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身份与立场。”
牟渔忠诚的对象,是天授帝,而且……牟渔道:“以殿下的脾气,也不会让我对陛下有所隐瞒。放心,你不是故意刺探消息,殿下会护着你,没事的。”
这点沐若松相信。
牟渔最后叮嘱:“我们习武之人不能恃qiáng凌弱。殿下身体弱力量小,你就更应该小心,别伤了他。”
沐若松不是不知好歹,虚心接受这些提点,诚恳道:“我知道了,谢谢……还有……对不起!”为误会牟渔道歉,也为惹了麻烦道歉。
牟渔摆摆手,出去了。
……
天授帝今天在早朝发威,拖得晚了,卫终不敢打扰,没敢去说。所以沐慈晕倒,天授帝没及时过来看望。
天授帝把御前六军调走一半之后,不用担心大灾动dàng之余被背后捅刀子。而且定王如此配合,让他的忌惮少了许多。
后方安稳,天授帝才在朝会上大发脾气,当庭把那些辞表扔到了一些朝官脸上……都是与辞官者有那么点亲戚或朋友关系的。
天授帝沉痛道:“朕顾念家国百姓,相信大家也是如此,以后遇到灾时不想做官了,不要再递辞表,直接把自己和全家绑了,上京来面君谢罪。”
朝官不敢说话。
天授帝更加沉痛,说自己之所以让主官上堤,是因为:“朕并不是不体恤大家,只是朕前日梦到了上天示警,今年必有大洪灾。”
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天授帝又变了脸色,双目she出凌厉的光:“既然这么多人准备弃家国百姓于不顾,朕也就不顾念旧qíng了。朕宣布现在进入紧急状态,全面实行军事管制,抵抗此次百年难遇大洪灾……”
众臣哗然……
天授帝利眼扫过,让大家安静下来,才道:“朕已经把禁军派出去“协助”各地主官上堤抗洪了。希望他们加紧固堤。”
这下立即有几个激动的,觉得武人犯到文人头上的朝官越众而出发言,御史弹劾,还有一些激动的伏地大哭。整个朝堂乱七八糟。
天授帝这么点场面都控制不住,就枉他三十年建立的威信了,轻描淡写道:“众位要是替各地主官义愤,可以去替换他们,上堤去加固堤防。”
朕一点都不介意哒。
天授帝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朝堂上一下子哑了,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了……
天授帝发狠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惹。
然后就是舆论造势。邸报上赵瑞写了一份声qíng并茂的《官军抗洪喻》,把天授帝怎么感梦,上天示警,为什么让给主官上堤,为什么派兵……啊,不是去镇压,而是去帮忙哒。然后大加赞扬官员们主动上堤的jīng神,把他们忧国忧民的思想,文人风骨啥的,传唱全国。
这篇喻文,随着邸报飞向各地,一时间士林和百姓都对上堤的主官大加赞扬,许多百姓还提着煮熟的jī蛋,上堤去找主官表示慰问之意。
要是在堤上没找到……就一直找到为止,咱老百姓都是很热qíng哒。
真是我们大幸的好官员,请吃蛋!
撑着病体来听政的左丞相卢太师也加入了,自己和手下的学生都写了好多赞美的文章……
赵瑞和卢太师两人在士林的声望,排名都是前五。
舆论一边倒的表扬主官上堤这种事的正确xing,高尚xing,死而后已的奉献jīng神,可歌可泣,名传千古……
其实吧,在大幸,真正有风骨的官员,就算天授帝不qiáng制,也会上堤巡堤的,比如说王又伦就是这样的。
他是大幸排的上号的水利能臣,他的治辖之地从未有过决口,这也是他政绩的一大加分项。究其原因,就是防汛工作做得到位甚至超出……每一次chūn汛、夏汛,他都是住在堤坝上,誓与百姓共存亡的。
后来,天授帝抛出“以后有洪灾,主官都要上堤,不允许在灾时辞官”这种政策,大家也没有任何异议——应该的么。只是之前朝廷没硬xing规定,全凭为官个人自觉。现在大灾当前,却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都得上堤。
朝臣没办法针对“主官上堤”说什么,只好针对天授帝派兵去镇压,表达不满……明显不尊重大臣啊,说好的重文轻武呢?
朝臣另一个不满,是因为此次洪灾虽然有了端倪,但还没开始,鬼知道是不是大灾,需不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啊?
搞得民心浮动就不好啦。
不过天授帝再三qiáng调“上天托梦”,又派兵,弄得大家qíng绪紧张,许多大臣也做了大洪灾、决堤被冲走之类的噩梦,更是印证无误。
在古代,迷信都是摆在科学前面的。
这年头,你要按沐慈的科学解释去科普,人家反倒会说你怪力乱神。
当然,这都是后话。
……
早朝散得晚,都快到午膳了,天授帝才听说九郎晕倒,刚要去看望,牟渔就过来了。
得知沐慈并无大碍,只是劳心劳力,累得睡着了。天授帝道:“那就让九郎好好歇歇。”忍住了去看望的想法,免得打扰。
牟渔又报告了自己的失误。
天授帝听完,也没计较,道:“你做事要更谨慎些。至于阿松,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以后会成为九郎心腹,知道的只会更多,无碍的。派人多看着点就行了。”
就算为了讨儿子欢心,他也不会轻易动沐慈的人,谁叫儿子护短?天授帝忍不住笑了,还真像我。
牟渔又问:“那么,北边的消息……还要让定王知道吗?”
天授帝认真考虑了一下,最终点头,却道:“不用悄悄告诉他,直接派人去说,然后让他来找我。”
牟渔点头。
……
定王告诉了沐若松被试探的事,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说他和长乐王反目,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留宫了。
贤世子看定王黑如锅底的脸色,大气不敢喘。朝阳虽受宠,也是心里打鼓,小心翼翼说:“父王,没这么严重吧,阿慈为人很好,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您不让阿松回家,会不会太狠心了?阿松和大嫂会有多伤心啊……”
“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定王叹气。
他大半辈子拼死拼活,死死握紧手中十几万御前军的兵权,难道只是恋栈权势吗?他是为了这个家,也多少有些不甘心——自己双手沾满血腥,凭什么是别人享受一切,而自己要jiāo出一切,像杨老将军一样,守着骊山一座别院侍弄花糙,安心养老呢?
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能力的大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征战沙场,笑饮美酒呢?
“父王,你别也把人想得那么坏,阿慈若贪图王府权势,有我还不够啊?”朝阳肯定会倾尽全力帮沐慈的。
定王看着这个胳膊肘往外弯的女儿,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傻女儿,你真当长乐王是个单纯的人呢,瞧他把你皇伯父一颗心都攥手里的本事,有孕的温嫔都远远送到行宫去了,两个月没让她回宫。据说还……”涉政的这些事,没明朗化之前定王不能说,倒不是他不敢,而是为了儿女着想,不该让他们知道的还是少知道为好。
定王道:“总之长乐王绝不是省油的灯,心里明白着呢,定王府嫡长孙才是真金白银,你呢?就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关键时候顶什么用?”
生个女儿不但赔钱,还是个坑爹货。
朝阳气鼓鼓瞪了定王好几眼,才气馁了,定王说得都是事实,她是王家妇。
“我嫁妆都搬回来了,明天就去和离,回家里来把家里的粮都吃光。”朝阳赌气说。
贤世子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眼睛都亮了:“妹子,有新欢了?”
“没有。”
“没新欢你和离个什么,怎么也得找到下家再一脚蹬了那蠢猪的。”定王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教女儿,“我不是怕你被笑话,二嫁三嫁都不算是个事儿,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平南侯府虽破败了,可也什么关系不沾,避风头正好。”定王怕女儿这时候回家,,若万一……不就一锅端了?
大幸律法不算严苛,诛九族的大罪也是罪不及出嫁女的。
朝阳:“……”虽然感动,可是感觉怪怪的,好像定王这会儿在算计身后事一样。
贤世子为了自家好不容易攒下的珍品古玩,也在一旁谆谆教诲:“乖乖,没找到下家别和离了,这样你不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算账都算不到我们头上,也不用丢我们的人。王家的脸,随便丢。”
朝阳气得下死力捏了贤世子腰眼子的ròu几把,不能揍父王,还不能揍你吗?
贤世子哎哎乱叫,求饶。
定王看充满活力的儿女,心qíng好了些,道:“阿松既然自己选定了路,就自己朝前走罢,那孩子虽说从小上进,毕竟在王府里长大没经过风làng……人那,不离开家,不经点事,没办法真正长大。我还能多活两年,不管将来怎么变化,保下他xing命的能力还是有的。朝阳你进宫就多教教他,别那么实诚,对谁都掏心掏肺的。”想想不靠谱,自家女儿也早对沐慈掏心掏肺了,这不白送么?
可他也拿这两个傻孩子没办法,只好叮嘱贤世子:“把家里的人都约束好,别私下见阿松,就是做样子也得做出来,不光为家里避祸,也是为了阿松好。叫你媳妇多安慰安慰大媳妇,别太记挂。”
定王现在禁止沐若松回家,也是不得已。
一是摆出姿态,叫天授帝知道他心里有气,别总把他当软柿子捏。二是让所有人相信定王府放弃了沐若松,表明自己不偏向九皇子的中立立场。三也是为了沐若松好,降低他的分量,免得遭“贼”惦记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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