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若松陷入自我厌弃中,渐渐压下了身体里的躁动,极其艰难,把自己的视线从沐慈那越来越诱人的漂亮脸蛋上撕下来,别开脸。
沐慈没注意沐若松,只在考虑硬笔的问题:炭笔容易模糊,总不能一直用炭笔。
他问:“宫里有能工巧匠吗?”
沐慈清润平和的声音,让沐若松的心绪安宁了些许,他qiáng自镇定道:“朝廷有将作监,宫内设有将作院,有许多匠人。”这话题转换太快,不过沐若松已经习惯了沐慈跳跃xing的思维,问,“殿下这是要找工匠?”
“是啊!”沐慈召唤和顺进来,道,“小顺,你去问问卫终,我想见见将做院的院使,如果可以,顺便把给我做木笔的工匠也叫过来,我想做新笔。”
沐慈所有的要求,在天授帝那都是排第一优先的,很快将作院的晏院使,领着做过木笔的工匠过来。
沐慈不喜欢人靠近,晏院使就领着人站在了外厅的门口,并不进去,指挥工匠对着坐在厅内的主位上的长乐王跪拜行礼。
沐慈道:“免礼,我不喜欢看着人的后脑勺说话,你们都起来,站直了。”
众人站直,却都低头,不敢看长乐王。匠人,即使是宫里的,也属于下等阶层。
沐慈也没寒暄的习惯,开门见山道:“把你们招来,是要赏赐你们。你们把炭笔越做越jīng致,我很满意。但炭笔有许多缺点,你们作为制造者,就不需要我多赘述。我直接提我的要求……我想麻烦你们做一种使用墨水,在纸上写画的硬笔。”
沐慈刚一讲完,就有个年纪才十三四岁的小个子少年“啊!”一声轻呼,还抬头看向沐慈。
晏院使赶紧飞扑过去,把那小孩子的脑袋往下压。膝盖不着痕迹对着小孩子的膝盖一顶,把他弄跪下,赔笑:“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殿下。”
玛淡,要不是制笔这种事大家都不爱做,全靠这小子动手,怕长乐王问起来旁人答不上,他绝对不会把这小子带来的。
果然……晏院使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沐慈淡然道:“站直了!我没时间一件事qiáng调两遍。”
晏院使又赶紧把那小孩提溜起来,笑:“殿下恕罪。”就不再敢多说话,他不了解长乐王,只听宫里传说这小殿下冷漠狠绝,翻脸无qíng,怕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人。
沐慈看向那小孩,问:“你叫什么?”晏院使刚要帮着回话,却见长乐王背后侍读官对他微微摇头。话说他做了将作院院使多年,也经常和宗室打jiāo道,这个小王孙也是见过几面的,知道他很受定王看重,最近也很得长乐王的信重,虽面冷但心思不坏,就闭嘴了。
沐慈当然发现这互动,回头瞧了沐若松一眼。
沐若松双唇紧抿,面皮绷着,却因为背后动作不是君子,心有点慌,就露出一个带着三分讨饶的无辜眼神——我可不是为了帮别人哦,只是不愿意殿下您为一点小事心qíng不好,再说总和晏院使掰扯,也làng费时间么。
而且……您这xing格……这毒舌……
哎……在宫里不好处处得罪人的,这些个小人物看着容易对付,可盘根错节,难斩糙除根。若有人在暗地里使绊子……当然,虽然殿下您不怕,但会觉得很麻烦的。
殿下您是做大事的,就别在这样的人身上làng费时间了。
在沐慈眼里,沐若松的心思很好猜,他淡淡然收回了目光,问那小孩:“小孩,你叫什么,自己回答我。”
那半大少年偷偷瞟了晏院使好几眼,见院使不说话,才战战兢兢回答:“小人无非,没有姓,是无是非之意。”
“无非,名字不错。你刚刚惊呼什么?”沐慈看无非又去看晏院使脸色,追加一句,“晏院使你往后站一站。”
晏院使无奈地后退一步,目光隐晦地狠狠刺了无非一下。
无非就更加紧张,总想朝后看。
沐慈道:“无非,你别怕,好好的回话,说了实话,即使不中听我也不会怪你。不要说假话。”
无非就开始偷偷瞄长乐王的脸色,见这漂亮到让他不敢直视的传说中高傲冷绝的九皇子,看上去不像大家传说的那样可怕啊。且他的声音语气堪称平和——从没有宫里的贵人这么说过话呢,虽然他也没遇到过几个贵人。
无非稍微放心了一点,才说:“小人惊呼,是因为您一说用墨水写字的硬笔,小人就想起小人的师父……”又想朝后看。
沐慈轻哼一声,无非才不敢看,硬着头皮说:“我师父用过一种羽毛笔,蘸取墨水写字,不知道是否符合殿下的要求?”
“哦?羽毛笔?自己做的?”
“不是,师父说,好像……是海外胡人带来的一种笔,我师父就研究了制法,做来用过。小人看过,真能写字画图,十分神奇,但……”又偷偷看后头,再不肯开口了。
“嗯,”沐慈吩咐道,“晏院使,把无非和他的师父都送过来,就叫他们两个给我制笔。”
“这个……”晏院使汗都要下来了。
沐慈又召唤和顺:“小顺,你去问问卫终,我调两个工匠过来制笔,有没有违规的地方?”
很明显,没有!
……
卫终亲自去提人,便是下着bào雨,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很喜欢做这种在长乐王面前露点脸,捞点好感值的活计。
晏院使心里没底,据说那九殿下冷漠狠绝,翻脸无qíng,睚眦必报……
他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人,急巴巴地追上卫终,看左右无人,雨幕中能见度也不高,拉着卫终从滑了一个玉佩进他袖子里,才说:“总管大人,那哑巴不能出将作院的,他……”
卫终撇嘴:“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的。”
“陛下那里……”
“自然是恩准了的。”
“可那哑巴他是……陛下记得吗?”看卫终脸色,明显皇帝是知道那工匠身份的,挣扎道,“陛下怎么还答应呢?”
看来真的很宠爱长乐王啊。
“禁言!圣意不是你我能揣测的。”卫终认真道。
得了吧,装!
天底下就你最擅长揣测圣意了,晏院使腹诽,又滑了一个玛瑙手串进卫终的袖子里,赔笑脸道:“小人不知九殿下xing子,今日略有些冲撞,您可多替小人美言几句。”
卫终很和蔼笑着:“没事,殿下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晏院使还是略忐忑:“那……殿下会不会为那哑巴和小子……”听说长乐王超级护短。
卫终肚里冷笑——依长乐王目下无尘的xing子,有没有把你看在眼里,爱不爱管这种事还不一定呢,不过卫终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只语重心长道:“早知今日,这些年就少磋磨人家,以后也记得与人为善,知道么?”
“知道知道……”晏院使点头。
“行了,放心,你没把柄落人家手里,他们告状也没用。只要你在公务上不犯错,位置稳当的很,不用怕。”卫终道。
他算是也有点能摸到长乐王的脉象了,没罪名,即使是长乐王很讨厌的人,他也是不发落人的。那小殿下看着高冷,实际比其他皇子公主好伺候,不用怕无缘无故倒霉。
晏院使还是忐忑,将作院负责所有“工”有关的差事,大到宫室建造、修缮,小到做点首饰,笔什么的。油水最为丰厚,若不是他女儿给临江王做了宠妾,他又肯拿大头去各处打点孝敬,还弄不到这职位呢。
卫终也知道,却不会去戳穿——什么叫潜规则,就是大家都知道,却没有人会去把它bào露在阳光下的处世法则……
他自己也拿了不少。
说话间,人就到了将作院,卫终也不多说,在工坊里找到角落里gān活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道:“斐知,你的好日子到了,跟我走吧。”
那老头一双眼是麻木的,闻言只是默默起身,跟在卫终身后走,并不问去哪里,也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是什么“好日子”到了。
……
沐慈的确没那个闲工夫去管尽天下事。他就只想要两个能做硬笔的人。
沐慈让和顺收了卫终给的两人名册,正式将人纳入了合欢殿体系,又见了人,问了几句。因斐知木木地,是个哑巴,都是他徒弟无非代答。沐慈就知道羽毛笔是异国的海商带过来的,用于在羊皮纸上画海图和记录航海日志。
看来没错了。
真是意外之喜。
沐慈也没想到会遇见一个会做羽毛笔的工匠。
沐慈吩咐和顺去把人安顿好,又问沐若松:“羽毛的话,宫里养鹅吗?鹅羽比较粗硬。”
沐若松答:“名士和贵族家都养鹅,宫里也有,因为那是王公贵族家养的看家鸟。”
沐慈就吩咐和顺:“去给我弄一些活鹅来。”
和顺照吩咐去做,很快有一群宫人双手捧着被扎了嘴,不敢让它“轧轧”乱叫吵闹的鹅来了合欢殿,都不敢进去,只站在廊下。
沐慈道:“直接送去给我的制笔匠。”又吩咐和顺,“你去问问阿山,会不会做烧鹅?”
和顺笑着出去了,难得沐慈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秦山在小厨房施展浑身解数不提。沐慈很快就用上了新的羽毛笔,这东西制法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实在不是随便做做能苏出来的。
羽毛笔和钢笔的书写方式有相似之处,沐慈沾墨写了写,很快掌握了技巧,在纸张上龙飞凤舞,结果……划破了纸。
沐慈:“……”又道,“去问问我的两个工匠,会不会造硬纸。”
这不是短时间能弄出来的,沐慈就小心一些在薄薄的宣纸上写画,又召沐若松:“子韧,你来试试!”
沐若松虽觉得新鲜,可到底没接触过,有些犹豫,并没有动。
“殿下,我……还是习惯用毛笔。”他用沐慈常用的“习惯用硬笔”的理由堵过去。话说……他被天授帝私下叮嘱过,要想尽办法让沐慈拿毛笔写字,喜欢上书法的。
可看这架势,他觉得自己不仅没办法完成任务,而且……还要被殿下拐到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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