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没看到某少年一脸坦然坐龙座的齐王:“……”
他消息灵通,知道长乐王理政方式,心道还真是“累”呢。
沐慈也没回答这种问题。
他神色淡然,不高冷,也无谦恭之色,一双幽目如静水寒潭,望不见底。一举一动如流云般优雅,容貌昳丽,白衣飘逸……
齐王心折。
难怪他讨天授帝喜欢,大家也不怀疑他是星宿下凡——谁见了他都要为这仙人之姿倾倒,只觉他落了凡尘就是一种委屈,都不能捧在手里宠着,而该高高供在云上膜拜。
齐王见多识广,知画皮容易骨难成,而这少年,却真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光彩。
天授帝见齐王表qíng,心里美滋滋的,越发一腔父爱来娇宠儿子,殷勤问:“我儿,饿了吗?吃点心么?”端了一旁早准备好的枣糕山药饼给沐慈。想想又命人端水,怕儿子不喜陌生人接近,亲自动手,给儿子摘了腕间的七色菩提子,又接了宫女的棉巾给儿子擦手。
换了别人叫天授帝伺候,齐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可看少年闲适超然的样子,又觉得理所当然。
沐慈很自在让皇帝给他擦手,道:“有件事得先告诉您知道,免得您的官儿跑来告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好看。”
天授帝笑了,他很喜欢儿子把那群大臣弄得死去活来还无言以对的憋屈样子,却没问,只到:“你先吃点东西。”养好儿子身体是最大的事,他拿了银筷子夹点心。
“我自己来!”沐慈接过筷子,下巴微抬指卫终,“你来说!”自己拿筷子戳着吃。
天授帝享受般看儿子吃东西的时候偶尔流露的孩子气,笑眯眯的表qíng见卫终却一瞬间冷了,道:“照实说,是不是有人找九郎麻烦?”
不怒而威。
卫终战战兢兢把沐慈提议的义学生监督的事qíng描述了一下。
天授帝:“……”
齐王:“……”
还真是不怕事儿大。
天授帝最先反应过来,觉得这样的九郎,这心xing手段才正常,心里更有底了,知道得给儿子撑腰,发了个超级大招:“臣卿都是读书人,平时在朕面前,在外头不是个个标榜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吗?怎么九郎一提监督,他们都怕了?朕倒要看看,是谁反对,为什么会怕?朕让“督学生”轮值,蹲点专门监督他。要是所有官员都反对,那全部都要被监督……反正学生总比官员多,不怕没人用。朕觉得让督学生监督变成常态才好。”
卫终:“……”
齐王:“……”
长乐王爬树,您给搭梯子啊?有没有这样的家长?
也不待你们父子两这么玩的,抛出两个选项,A:极其不好;B:有点不好。这是拿出来做正常选择项吗?根本就不让人选好吧?
天授帝玩这套本来就娴熟,如今出个长乐王,和老爹一搭一唱的……相信大臣会很欢迎长乐王给的选项的。
沐慈抬眼,淡淡看了天授帝一眼,优雅地嚼着东西,小腮帮子却一鼓一鼓的,看起来可爱到可口。
天授帝赫赫威风瞬间软化下来,笑着讨好儿子:“父皇这就下旨去,九郎你做得好。”
沐慈也淡定点点头,齐王有一种“皇帝请示太上皇”的既视感。恩,别怀疑,沐慈就是太上皇。
却听沐慈说:“恶人您做了,多谢。我就捡个好人做。还是别常态了,只赈灾这种特殊时期,让‘督学生’参与一下就行,学生的职责还是认真读书为要,不要gān扰官府日常理政。”
被儿子发现自己在撑腰,还道谢。天授帝笑得哦,一脸褶子都能夹死蚊子。
心里有欣慰——九郎不愧是我老沐家的种,就该有手腕,有魄力——做自己的大BOSS,狂发大招让别人哭去吧。
(好像有哪里不对?)
也没什么不对,想想定王怎么宠着朝阳郡主的,就知道天授帝的脑回路简直就是最正常不过的沐家思维。
大幸的统治再温柔,人家老沐家也是老子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皇族不是么?
需要向谁低头呢?
……
齐王实在憋不住尿遁了,一身白ròu颤巍巍,喘着粗气被人扶到净房(实在是两父子相处的逆差让他需要点时间消化,免得面上露出qíng绪来),心里也清楚,天授帝当他面这么宠儿子是做给他看呢,让他乖乖的别弄幺蛾子。
天授帝见齐王出去,便劝:“倔牛儿,以后这种事先和父皇商量过,再对下面人说。”他虽知道儿子是为了这天下盛世,却也怕哪天儿子惹出来的事连他都HOLD不住。
又忧心他家小九郎拉仇恨的策略真是层出不穷,得给九郎更多家底才好。
枪杆子里出政权,是从古至今就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枪杆子烧钱,这是更现实,更实实打实没折扣的真理。
天授帝就在肚里盘算,兵甲给了,钱粮也要给啦,嗯,这不能拖,要提上日程了。不然没钱粮,给了兵也要造反。
说gān就gān,天授帝吩咐卫终:“去通知开源,今天开始盘点内库,准备jiāo接。”
“是!”卫终应,这事太重大,他飞快跑了。
出门看到齐王被门槛绊了一下,大概被“准备jiāo接”的含义给吓的……是准备jiāo接给谁还要问么?好险搀扶他的内侍用吃奶的力气给顶住了,没让他摔倒。
包开源那边早看准风向做了准备,飞快点了近百qiáng壮可信又不识字的御林军来做壮丁,连包源自己都挽袖子上,拿着单子清点,分类装箱。
天授帝的内库颇丰,加班加点的gān,也至少要七八日才收拾妥当。这么一阵jī飞狗跳,又没刻意压制,风声很快漏出去了。
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
只说齐王进殿,发现那漂亮少年对天授帝的明示,依然淡定自若,只对拼命给他塞点心的天授帝道:“午膳要吃不下了。”
天授帝还是弄了杯秋梨汁来:“只喝一半,梨汁xing寒。”
沐慈听话只喝了一半。
齐王:“……”那gān嘛还弄一杯来啊……
天授帝觉得今天儿子好说话,问:“九郎,随父皇去太庙可好?”
他被整治乖了,不管gān啥,对沐慈总是用的询问语气。
沐慈摇头:“没兴趣。”
天授帝噎了下,想儿子大概不明白去太庙的意义,耐着xing子劝:“咱们去祭祀先祖,父皇要把你正式记入皇家族谱,上玉牒。”
这等于真正承认沐慈的皇子身份,面对多一重的保障,也是应得的,沐慈才点头,却还问:“母亲呢?人已过世,我不希望她还有个不名誉的骂名,她没有任何过错。”
天授帝又感觉到胸口绵密的疼痛与无处后悔,只是沉痛地点了头:“都准备好了。”
齐王:“……”心塞,果然上了天授帝的套。
天授帝和沐慈共乘一个御车,沐慈发现这车变成了四个轮子的,从宫里正门的南德门出,一路往东进入太庙与社稷坛,是平稳的青石路,御车平稳舒适,只有轻微震感。
天授帝看儿子没有不适,心道:父皇给你做的车,比这还舒适呢。又怪工匠动作太慢……却不想他自己三天两天提新要求,人家还得连夜赶工。
皇帝忽然带着整齐的仪仗,隆重从大门出了禁宫,直奔太庙。这么大的阵仗,让人纷纷猜测皇帝在不年不节也没犯错的时候,入太庙祭祀,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qíng?
……
两个值班的宗丞接到御林军飞马通知,洒扫迎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跪门口等着。
齐王一脸庄严肃穆,因事发突然,也没追究,让宗丞起身,准备祭礼。
入了太庙,里面修建的肃穆庄严,牌位极多,香火旺盛。
一套繁复的祭祀,沐慈跟着天授帝跪了一路的牌位……这些先辈为了开创和平盛世,五十不到大部分过劳死,也值得沐慈一跪。
齐王念了一堆祭词,然后请皇帝示下。
天授帝先拿出一份旨意,是追封谢宸妃为贞懿皇后的,被齐王挡下了——上面有玉玺盖印,也有凤印(皇帝弄到凤印手熟的很),但没有宗正寺大印,不能生效。
齐王摇摇头,再摇头,一直摇头,什么都没解释。
天授帝自己是懂的,他不能封一个二婚的庶女为皇后,哪怕是追封。这与谢宸妃的品德,她是不是死在冷宫关系不大。
礼法规矩,是这个时代社会稳固的基石……哪怕已经有几任皇帝爱上了身份不合适的人,为此付出血泪代价,也无法动摇礼法规矩。永和帝的悲剧就是明证。
天授帝叹口气,把圣旨放回了自己的宽袖子里,不舍得摸了摸。
沐慈看着一切,心如止水。
只觉得天授帝明知不能通过,还这么做,很耐人寻味。
但这次天授帝没想到什么yīn谋,就是来试一试运气。
万一齐王老眼昏花,通过了呢?
只有追封谢宸妃为后,九郎就是嫡子,“有嫡立嫡”,就可以名正言顺越过前头几个皇子,被立为太子。
不用流血,他所有的孩子……都可以保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幸朝,有世家,有权贵,就有阶级。礼法是为上层利益服务的。
我也很同qíng庶出子女,孩子是无辜的,不能选择出身。但男人啊,你可以不要妻族助力,不要父母资源,选你的“真爱”啊,何必非要娶个门户相当的?
既然娶回来,享受妻族助力,妻子陪嫁利益,妻子良好出身带来的夫人外jiāo……还想着把一切好处都留给“真爱”的妾生子……梦要早点醒。
宠妾灭妻惩罚很重的,谁家没女儿呢?
皇帝,万民表率,更不能随便立皇后,追封的也不行。因为关系到嫡子,皇位继承权。
且出身太低的妾室是不能扶正的,贵妾还可以争一争(辫子朝是没规矩的不要和我说)。若剩个庶出子承爵,皇帝可以收回这一系的爵位……老郡公才气王重戬魂淡,不好好对待朝阳。
另外,其实礼法严格,也是保障庶出子女的人身安全。
根据嫡长继承制,庶子不能分公产,最多得一点老父私产,所以大幸的嫡母们还没那么狠毒,宽和一点只当多一双碗筷,庶子甚至有做丞相的。比如一开始就被pào灰的太子老师褚丞相,就是庶出,但对嫡母不敬一样降职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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